几个人便表情各异,还未待他们发作起来,福桃儿从怀里摸出了那个玄色荷包,一股儿脑地将银角子统统倾倒在榻上,“阿娘,小晚姐姐替我谋了个差事,今夜便走。” 一下子百余两银子铺摊在眼前,福家人眼睛都花了。却见福桃儿郑重地磕了个头,起身便拿布兜收拾衣物。 她的衣服不过就那三两件,还不等梁氏数清了收好银子,破布兜便已经背在了福桃儿身上。 老妇人惊得话也说不出来,倒是福宏正堵在门边就是不许她两个离开。容荷晚气的狠推他一把,却也是无甚用处。 福桃儿看也不看她哥哥,回身再朝她娘拜别,“桃儿去谋差,往后月钱每年会按时托人带回,就是没了吃喝,也绝不断了娘的药钱。” 阿娘苍老的面孔在灯影下晃了晃,终是按住媳妇,挥手朝儿子道:“给你妹子灶台上包几个饼去。孩子,在外遇了难处还是回来……” 夜色深沉,远近人家灯火零星,福桃儿揣着冰冷的烧饼破衣,牵着容荷晚的手没入黝黑深邃的青石小巷,远路虽然莫测,却好过这个对她拆骨嗜血的家。 三日后,一辆素雅的马车上,福桃儿颇有些紧张地捏紧了空了的玄色荷包,她掀开帘子,瞧见容荷晚正同楚山明说话,粉白小脸上时而娇笑,时而抿嘴羞涩,那种小女儿发自内心的欣快娇憨叫她见了也是心动不已。 这两个瞧着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。福桃儿暗自替她高兴,再细看那柳荫飞絮下高大端方的男子,真是君子如玉,这样的人该是能托付终身的吧。 两人又不知说了什么,容荷晚嘟嘴嗔笑了句,一掀竹帘便上了马车。 “明郎倒识得乔立,已经说好了,他不会纠缠你家的。”容荷晚气鼓鼓地靠过来,及至见了她手心的荷包,又展颜打趣道,“瞧我家桃桃这思春的傻样,既紧张这荷包,当时怎的不敢去追。” 这话说完,她便有些后悔,刚要改口时,却听身边的胖妹妹圆了句:“姐姐同那贵人都是我的恩人。” 言辞虽短,那双细眼中却是灼灼真情,反倒让容荷晚有些脸热。 不过她干咳一声,很快又找回了阵地:“你待怎样报我?”她顿了顿拉起福桃儿粗胖的手,促狭道“可惜姐姐不是男子,否则定叫你以身相许的。” 福桃儿最经不起她的玩笑,正窘得无法,忽听外头传来争执的声音。 “商贾末流,大哥你别成天用来这些教训我。爹叫我出来是涨见识的,本公子带人去水路过江都再回去,定然比你们早到。” “五弟,你如此顽劣…哎!…双瑞,还不快跟上你家主子!” 十三岁的楚山浔身量还未长开,却一个纵身跃上马背,独留半丈尘土尽数打在他兄长衣袍边。 楚山明佯叹了口气,微眯了眸子神色冷冽地紧盯着那快意远去的背影。 一路晓行夜宿,风霜劳顿。容荷晚便拿些九连环,骰子棋同福桃儿打发时间。有时扯根棉线,在青葱十指上挑绑绑,也够两个孩子样的笑闹玩乐许久。 月余后,马车终是晃晃悠悠地进了平城府巍峨高耸的瓮城。 车子先是停在了城南的一处三进院落,里头出来个和善的仆妇领着两个小丫鬟,见了容荷晚,齐声恭敬地下拜,讨喜地喊道:“容姑娘安好。” 楚山明只说不敢慢待她,暂留了这儿做娘家,待正式三媒六聘成婚后,才好领回家去。 看着这雅静的院落,得体的仆妇,福桃儿总觉着心口有股说不出的怪异。再看容姐姐满心满眼里只盛着情郎,也就只好不舍地同她作别:“小晚姐姐,等我安定下来再来望你。” 容荷晚想起什么,拉住就要上车的胖丫头附耳嘱道:“桃桃,女儿家还得清瘦些。差使若太苦时,只管到我这儿来,那银子又不要你还的。等将来我定替你寻个体面人家。” 这番话字面上同她养娘说的一样。然而一个真心,一个虚妄。福桃儿心下明镜一般,容荷晚那句“只管到这儿来”叫她险些落下泪去。 福桃儿是跟着纪掌柜的从北边角门入的楚府。一路上,她把个玄色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,极力将那男子的样貌抹去。 那是姐姐的终身,纵然只是肖想都让她觉着不堪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