确实,即便是乱世,也讲究个“师出有名”,做了初一,还得怕人家做十五。 太后和步军统领衙门想弄出什么后手,想必也不敢不站稳了地步。 昝宁不知道她要用什么样的幺蛾子来钳制自己,这会儿只能先耐下性子等待着。 给李贵写完手札,敲上皇帝的随身小玉玺。李贵把那份手谕折好放在怀里,仰头对昝宁说:“万岁爷,一切莫急,就如您说的,太后胆子再大,也不能不顾忌悠悠众口,不能不顾忌朝堂里还有很多是忠心于您的大臣。但这次这阵仗,估计您得吃点亏了,吃亏也不怕,人么,总是要忍耐的,总是要吃亏的,留着后头起身的机会就行了。” 最后还像嘱咐孩子似的“别急啊”一声,提醒昝宁他别耍大爷脾气,也别怕太后的淫威,只管昂首挺胸去面对就行了。 昝宁嘱咐完李贵,亲自捧着那个弹劾张莘和的奏折匣子回到了“九州清晏”的戏台子边。 新的一场戏又开演了,这次唱的是《打龙袍》,扮演李国太的那个年轻太监,一脸女相,竖着眉毛,老声老气地唱白: “我把你这无道的昏君! 一见皇儿跪埃尘,开言大骂无道的君。 二十年前娘有孕,刘妃、郭槐他起下狠毒心。 金丝狸猫皮尾来剥定,他道说为娘我产生妖精。 …… 我越思越想心头恨,不由得哀家动无名。 内侍看过紫金棍,包拯,替哀家拷打无道君。” 听戏的太后笑得极欢,假装没看见皇帝进来,却对左右道:“嗐,可惜咱们没一位包龙图!” 昝宁心里有气,因而紧跟着笑道:“是呢,要有一位包龙图,狸猫换太子的事何处遁形?李国太也不受那么多年寒窑之苦。” 太后笑容即刻凝结在嘴角眉梢,而后慢慢扭头,冷笑道:“哟,皇帝忙完政事回来了?” 昝宁捧着黄匣子道:“也不算忙完,不过奉陪太后和太嫔也是要紧事——朕叫军机处到‘九州清晏’外值庐来商量事情,毕竟么,那么大的国家,那么多的事,一件都耽误不得。对了,儿子这里刚收到一份要紧折子呢,太后帮着掌掌眼?” 眼睛仔细看着太后的神情。 太后一脸不屑,说:“我早就归政了,连印信都交出来给丽妃了,不享享清福,看什么折子?!” 昝宁笑了笑:“是是,这句话是儿子说错了。太后好好享福,儿子不敢打扰。” 转脸就对着丽妃:“丽妃,把太后那枚‘御赏’印给朕用一下。” 丽妃一脸惊惧,结结巴巴说:“妾……妾没带过来啊……” 昝宁开口就训斥她:“这样重要的东西,又不多大,一个荷包而已,怎么不随身带着?!” 丽妃委屈巴巴地瞥向了太后。她那眼神被昝宁捕捉到,他心里立刻有数,弦也顿时绷紧了。 第164章 戏台上还在咿咿呀呀的, 但戏台下的人都已经感觉到凛冬降临似的冰封感,说话的声音、嗑瓜子的声音顿时全没了,只有少数人紧张地捧茶水掩饰时, 茶碗和碗盖碰撞,发出了“丁铃当啷”的细碎动静, 又尖又细, 宛如碎玻璃割在人心上。 昝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 双手抚膝,目光失焦地看着不远处的戏台,上面的人粉墨登场, 唱腔高亢, 但是他完全听不进去唱的是什么。 李国太老态龙钟的模样,却不知怎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亲娘。 他的母亲、圣母皇太后都没有活到这样老态龙钟的年龄。 她娇嫩新鲜,是儿子心目中最美的母亲。但一定也像刘妃心中的李国太一样, 是最大的对手和敌人。 李国太虽然吃了苦,但好歹还有正义得以伸张的一天, 而他的母亲, 却莫名其妙暴毙于宫中,他却是最晚才知道这暴毙有问题的人。 子欲养而亲不待。 此刻他心中的“孝念”, 尽数给了自己记忆中的亲娘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