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夕月强自保持着神情不变,然而揭开帘子出门,心里陡然一阵酸,两条腿几乎都乏力了,靠在门边好一会儿才平息了一些,那眼眶里的泪花,被硬生生憋了回去。 李贵并未发现她的异样,远远地趋过来问:“万岁爷叫起么?刑部的司官在值庐候着呢。” 等了好半天,才听见皇帝沉沉的鼻音“嗯。” 李贵觉得有些不对劲,扭头看李夕月已经快步往茶房而去了。 皇帝这拨叫起,十分重要。昝宁心里却有点乱。 陈如惠的卷宗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,然而刑部汇报的时候,他心不在焉的,听了半天,抬头第一句居然问:“陈李氏若无证据,断不敢京控。你们怎么不好好问问她?” 刑部侍郎很难回话,又不能不回话,半晌道:“回禀皇上,陈李氏若有证据,却不拿出来,亦不合道理。” “你们的意思,陈李氏只是凭空捏造陈如惠死于他杀?!” 这话负气的感觉甚重,侍郎愈发不敢回话,俯身碰了碰头:“案子如今就是僵持在这里。陈李氏若是无据上告,确实可以问个诬陷。知府黄瀚便是无辜的。” “怎么可能!”昝宁口不择言,还一拍御座的扶手。 喜怒形于色,是在上位者最大的不密。 他这句话、这个动作一出来,这帮做官的老油条就在心里揣测上意:看皇帝这急吼吼的模样,是要保陈李氏?是要为陈如惠自杀的案件翻供? 若是昝宁自己掌权,这揣测上意的结果必然是刑部曲为代替陈李氏找证据翻案;但问题是六部多出于礼亲王的保举,里头关系千丝万缕的,官员们纵使不敢刻意和皇帝作对,但话风很快会传到礼亲王的耳朵里,而知道皇帝意思的礼亲王就会格外注意,若使些手段让陈如惠的妻子不敢说话,或闭塞皇帝的视听,则这件事就被“淹”了。 躁怒中的昝宁尚未意识到自己话缝里的失误。他只是觉得这帮子官员颟顸。 他挥挥手说:“马上都要封印了,你们却毫无进展。朕也要被你们气死了。都跪安吧,想想怎么办差!” 刑部的几位不敢怠慢,叩首道了跪安,一个个鱼贯退出。 昝宁跟他们扯皮半晌,心里又焦躁,在屋子里喊:“茶!” 李贵忙去茶房传唤。 李夕月刚缓下心神,实在不愿意面对今日莫名其妙、喜怒无常的昝宁。 她推推白荼:“姑姑能不能帮个忙?” 李贵道:“嗐,万岁爷这会子心情不好,最宜夕月你去。” 看她不情不愿的模样,他又劝道:“万岁爷现在脾气已经较过去好得多了,你一过去,他的别扭气还能少一点。去吧,去吧,御前的人受点委屈算啥?万岁爷才最重要。” 这就是“忠”,一切以皇帝为最重,以皇帝为最重就是以社稷江山为最重。 大帽子扣下来,李夕月不去也不行。好在现在并非紧张害怕,确实只是小小的别扭赌气而已。李夕月只能端着茶盘,摆着菊花枸杞茶和君山茶两种能“降火”的茶水。 到得屋外,见一群翎顶辉煌的大臣正在朝外走。 李夕月按规制避在一边——虽则这些人并没有注意来往的人中有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宫女——而后听见其中一个摇着头低声说:“皇上这意思,只怕与礼邸违拗了。难办!难办!” 另一个说:“如今只得一个‘拖’字诀,哪方占上风,咱们只管奉谕便是。反正这一场‘夹心饼’下来,估摸着没有人能独善其身,总要吃点挂落,哎,也算是宦海沉浮咯。” 声音都不高,不过,因为也没有大不敬的话,所以也没有刻意避着人说。 李夕月步幅不由迟缓了些,心里琢磨着,过了一会儿才到西暖阁门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