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禧太嫔那儿虽蒙姑姑教导过如何值夜,却一次都没实践过。这会儿抱了毡子摆在屋角地上,又随着其他几个宫女替颖贵人掖好被角,放了帐子,道了“主子安置”,再悄悄检视了屋子里的灯烛、涮得干干净净的“官房”,留了外间一小盏明角灯,其余吹灭。案桌上用茶焐子暖着温茶,外头另有名为“五更鸡”的小炉炖着热汤水,八色茶点用攒心盒子装着——一切都齐备了,主子无论半夜起来起夜,还是口渴肚饥,都可以照应得周到。 李夕月坐在墙角的毡子上,竖着耳朵听帐子里的动静。 帐子里没啥动静,连翻身和睡着时匀净的呼吸声都没有。只有外头的金自鸣钟发出轻微的“咔咔”声。 李夕月在家时几乎从来不熬夜,坐着坐着,眼皮子直打架。 迷迷糊糊间,她好像听见有谁在哭,一激灵醒了,好像是帐子里传来的哭泣声,很小声很小声,大概咬着被子或枕头压制着哭声。 李夕月清醒过来,但又为难起来:主子哭,她是该装不知道呢,还是该劝劝呢? 想想,也是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姑娘,选到宫里当嫔妃,就连回家的机会都没了——比她当宫女还惨。 李夕月还有点小小的同情。 她听颖贵人哭了大半个时辰,然后大概是哭累了,沉沉地发出轻鼾。 李夕月伴着她的鼾声,也睡着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【注】 如有两位皇太后的话,一般皇帝亲妈封圣母皇太后,嫡母为母后皇太后。这个“后”字更贵重 第6章 第二天醒得早,偷懒睡觉没被发现。 李夕月吐吐舌头,赶紧一骨碌起来。八月天亮得还挺早,她轻轻把颖贵人今日要穿的衣服整理好,燃了一炉篆香,候到卯正时去床边唤醒了颖贵人——这是她当嫔妃的第一个早晨请安,当然不能怠慢。 睡眠不足的颖贵人眼泡红肿,一脸“被头风”的模样,不吭声坐起来,闭着眼任几个宫女给她穿戴。 梳妆的时候颖贵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大概是不满意得很,锁着眉头看看衣衫:“这藕紫色的领口不绣点花,真是过于素淡了。你们几个挑点花样子给我过目。” 又斜了眼睛从镜子里看后头捧着梳头油的李夕月:“昨晚上你值夜,听见什么了?” 李夕月心里一个打鼓,忖度着:说听见她哭了吧,说不定戳着她的痛处;说没听见吧,万一她又要问责…… 心一横装傻说:“啊,没听见什么呀。” 颖贵人冷笑道:“哼,我就知道你打马虎眼儿!” 李夕月抽了一口凉气。 好在颖贵人发作了一句就罢了。最后掠了掠鬓,在颊上又补了点胭脂,才摇摇摆摆坐肩辇去慈宁宫请安去了。 值夜的宫女白天是可以补觉的,于是李夕月又睡了一个上午。 醒过来,颖贵人已经睡午觉去了,除了伺候在屋子里的那个宫女之外,其他两个正在比花样子。 一个说,藕紫色搭玫瑰艳丽,一个说,藕紫色配紫藤才和谐。争执不下。 李夕月揉揉眼睛,起身披了外头衣裳,然后说:“配玫瑰太俗气,配紫藤又太不醒目,喏——”她指了指花样子的画册:“柔粉色的连枝荷花,配着不同绿色调的浮萍,既大方又俏丽。” 但颖贵人起身后,选择了在藕紫色衣服上绣红艳艳的玫瑰花。 李夕月是奴才,自然不好置喙。包衣人家的姑娘,在家虽受娇宠,但基本的女红和烹饪都是会的。李夕月和几个宫女儿配好了丝线,听见里面吩咐再伺候颖贵人梳妆,赶紧地丢下手中的针线簸箩,进屋子里打水、递胰子,又调好水粉,开好胭脂盒,磨好了眉黛,搁好眉笔,全套伺候起来。 颖贵人脸色一直不大好看,但对这次梳妆下了十足的功夫:胭脂在唇上点得不匀,就擦掉重新点了十余次;眉毛更是反反复复画,好容易画出一弯新月般的细眉。 颖贵人呵斥那伺候梳妆的宫人:“若是在我自己家里,如此笨拙,就该打一顿撵到下房去洗衣扫地了!真真是你们瞧着我性儿好,就蹬鼻子上脸了是么?” 那个宫女并不是这批选进来的新人,饶是这样,也被骂得眼泪含在眼眶里不敢落下。 而颖贵人又骂:“你做这副死脸给谁看?!” 大家都不得不浮现出难看的假笑来。 颖贵人挑剔的原委也不难猜:午后要到畅音阁陪太后听戏,皇帝与大臣祭月结束之后,也要来尽尽孝道,陪着太后一起听戏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