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此尽管每次都挨骂,她却往郑先生那里跑得更勤了,时间久了,郑先生也觉得她毅力有加,转变了态度。 当然,看到烂文章,该吹胡子瞪眼还是吹胡子瞪眼,该骂还是要骂。 前一天沈清疏文思泉涌,写了一篇自我感觉良好的文章,这天天不亮她就起来,带着文章兴奋地去找郑先生批改。 到了学堂,经过甲班教室时,她随意地往里瞥了一眼,却一下顿住了。 昏暗的教室里,高鸣彻一个人跪坐在席位上,一动不动地像尊古板的雕塑,晨光熹微,照亮了他面前的书桌,他的脸却隐藏在黑暗里,光暗变化间,有种寂寥的感觉。 其实寂寥这种情绪吧,要是没有一定的生活阅历,十几岁的小孩表现出来,只会给人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。 但现在沈清疏看着阴影里的高鸣彻,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情绪,莫名地她心里都有点酸涩了。 高师兄,沈清疏轻手轻脚地走进去,在高鸣彻对面坐下,打破了这种氛围,在想什么? 高鸣彻看了她一眼,对她点点头算打招呼,就又转头看向窗外,继续眼神空茫地发呆。 他不回答,沈清疏也没有追问,只是安静地坐着陪他。 两人就这么一直沉默,直到甲班的其他人来到教室,沈清疏才起身,也点一点头才离开。 这只是学习生活的一个小插曲,沈清疏也没有想太多,但过了几天,高鸣彻忽然决定离开京城。 几人一起去送他。 这不是心血来潮,我已经想了很久了,虽然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,高鸣彻苦涩地笑了笑,语气并不是十分自信,却含着十二万分的坚定,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,父亲说,只有读书才能有大出息,可我也并不想要什么大出息。因为不想让他失望,我努力地念书,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就连我娘的孝期,我也是手不释卷。 可我不像大哥那么天才,我无能又怯弱,每次一进考场,脑海里就会变得一片空白,什么也想不起来,高鸣彻低着头,沈清疏几乎以为他要落泪了。 可他没有,只是他常年挺直的背有些微的弯了,两肩无力地耷拉下去,像是不堪重负一般。 他的语气也变得迟缓,很慢很慢,充满了倦怠,我觉得好累,真的好累啊,我想去做点别的什么,哪怕是做一个种田的农夫呢,都要比读书要有趣得多。 今天的高鸣彻不是一个典型的他,从往日的面瘫变成了话痨。沈清疏却很能理解,与父亲决裂,远走他乡,多年包袱放下,总会有些倾诉欲的。 而他们也做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。 诸位师弟,我要走了。高鸣彻牵了马,重新打起精神,跟众人告别。 高师兄,别去管对还是错,说得残酷点,这条路你继续熬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。沈清疏还是想要说点什么,她上前一步,直视着高鸣彻的眼睛,神色认真,多年以后,年华老去,你回想自己这一生,肯定不希望只有一次次失败的考试吧? 我们每个人都只能活一辈子,一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,韶华易逝,只争朝夕,趁着你年轻的时候,去做你想做的事,不管对还是错,那都是有意义的。 高鸣彻怔了怔,脸上神情更轻快了几分,谢谢你,清疏,认识你们这些同窗,是读书带给我的最好的事。 临别送行,其他人也想说点什么,但想来想去都被沈清疏说完了,夏薄归干脆就做了一首送别诗。 高鸣彻重复咀嚼两遍,也道了一声谢。他嘴角不甚明显地勾了一下,牵起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笑容的弧度,山高水长,大家以后有缘再见了。 高师兄一路顺风,多多保重啊! 后会有期。 大家都不舍地揖手作别,在他们的目送之中,那道高大的身影挥了挥手,仿佛脱去了多年枷锁般,走得越来越快,越来越远,渐渐地,看不见了。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,众人都有些惆怅,默然一阵,也没心思再聚,直接各自回家了。 回家的路上,沈清疏就一直在想,她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? 一个人只有一辈子,咳,她这已经是第二辈子了,却还没有想清楚。 唉,她果然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。 别看她给高鸣彻大碗大碗地灌鸡汤,说起来一套又一套,那都是后世看多了,其实她自己的人生目标也不怎么清晰。 受父母的影响,她考进军事学院,加入舰队,但要说那是她为之奋斗的事业,也未免太夸张了点。 从前从军杀敌她觉得可以;穿越之后,读书科举的生活好像也不错;如果穿成农家女,像高师兄说的那样做农夫,似乎也还行。 只要生活不是太难过,她都能适应习惯,真不知这是优点还是缺点。 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