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日凌晨。 辛秘肋下肿起来了,她倦倦侧躺在霍坚掌心,冰凉的项圈从毛发里垂落,硌着他的指根。 水潭旁边原本长着一丛活血化瘀的药草,只是现在也已经被当时喷发的潭水损毁大半,还长着的只有几根,都被欧阳浔折了回来。 后者也受了伤。 黑蛇在深夜回到了水潭边,它的视力在黑暗里会恢复许多,欧阳浔浇上去的鲜血量不够多,重点目标是它的嗅器而不是眼睛,所以它还留了些视力在。 耀目的日光消失在地平线后,它伤疤累累的面孔上蠕动着睁开了那只独目,那只眼睛更加血红凶戾,它也不再癫狂地四面攻击焚毁山林,而是终于找回理智般远远眺望着水潭。 “蝼蚁之民……竟敢谋害于神。”它阴森地吐息,调转身体,猛地冲向水潭。 两人一狐没有躲很远,山林四处都在着火,他们围绕着水潭四周的岩壁躲藏,巨蛇回到水潭边翻滚抽击岩石时他们无奈地跳出躲避,黑蛇大笑着移动独目,森森的视线锁定在半空中翻腾跳跃的欧阳浔。 “你的选择……出乎我的意料。”它喉咙里滚动着雷鸣般的嘲弄,向欧阳浔的方向吐出火焰。 欧阳浔在半空调整姿势,在黑夜里明亮得耀眼的焰柱擦着他的身体落在身后的岩壁上,几乎是瞬间就将坚硬的岩壁烧得发红发烫。 他有些狼狈地落在潭边岩石上,头发被燎了发梢,声音仍然稳健带笑:“那我应该怎么选?” 在可怖的巨大声响里黑蛇的尾巴拍击在他站立的位置,带起的气浪将身边的泥土灌木全部削平,他的衣摆猎猎作响,在地面上打了一个滚才避开粉身碎骨的危险。 黑蛇本就狰狞恐怖,面孔被鲜血腐蚀之后,原本晦暗龟裂的皮肤又增添上了坑洼不平的暗红色碎肉,就好像蛇脸上横亘着一道巨大的裂缝,它死死看着他,猩红的眸色黏稠恶毒。 “你知道的……”它发出古怪的声音。 “你心里在想什么,你自己就知道的。” …… “——喂!” 就仿佛窒闷的水底浮出,欧阳浔猛地一愣,找回了自己的神智,他好像呆立了很久很久……仿佛半辈子的光阴都在一瞬间寂灭,大汗淋漓又心脏剧跳,可分明眼前的黑蛇还在那里,四周的火焰仍然在燃烧着,不远处的霍坚发出警告的呼喊声,他怀里露出头的辛秘用一种疑惑焦急的眼神看向他。 回神已经太迟了,就在他分心的一瞬间,攻击已然降临。 古怪的笑声几乎就在头顶响起,欧阳浔猛地抬头,直直对上一只猩红的瞳孔。 “看呀……看呀。”它嘴角流下黑臭的涎液:“凡人终将难逃一死。” 庞大的尾巴带着万钧之势拍击而下,无力的肉足就在尾巴一侧悬挂,被气浪吹拂摆动着,一切都在他眼前放大,他瞳孔紧缩,冷汗涔涔而下。 情急之间,他不向后逃脱,反而揉身向前急奔,多年练出来的轻身功夫用到极致,那些回归家族之后学来的正统、姿势、招数……在这一刻尽数被遗忘了,他身体里自然而然运转着自己一次次赖以保命的土法子。 很不好看,很不上台面,如果他的父亲看到,会生气地扭开头去……他那胞弟看到,也会嘲弄于他。 但能保他活着。 翩翩贵公子般的年轻男人像狼狗一样在碎裂的泥土地上翻滚急奔,膝盖蹭出肮脏的黑印,衣袖下摆都碎裂得不成样子。 可即使轻功运转到极致,他也只是将将逃离了必死的一击,遍布着粗糙黑鳞的巨尾抽到了他的后背,在响亮的裂帛声后,他的衣衫尽数裂开,皮肉绽开血花。 “唔噗——”他张口喷出血雾,沾湿胸前衣襟,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连连滚动,一头黑发散乱污浊。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,肺腑脊背传来的钻心痛意都远去了,耳边轰鸣阵阵,不知是天地塌陷,还是只是自己脑海中仓促的血流。 可很快,他强撑着回过神来。 方才还要将他碎尸万段的疯神已经不在面前,他蜷缩在泥土上,艰难地喘息着,口鼻处都是鲜血,喉咙深处还隐隐残留着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