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薄衾,与从前午睡时的情形一样, 一种陈旧之感似温水流过心头。她忽而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小孩子,四面露怯,忸怩地整理起衣衫来, 生怕自己衣襟不整。 观娘鼓励地冲她点点头, 徐千屿才走近些:“您睡得好吗?” 水如山披衣而起, 在昏昧中看了她的影子许久, 指了指额头道:“承蒙仙君关照,容在下失礼。我方才隐约做了个极真的梦, 梦到若干年后,我有一个孙女儿,和您生得很像,额头有个红点儿, 也喜欢穿红。” 他说着自觉惊奇, 自顾自笑了起来, “不过她还小, 个头没您这么高。若是能长成您这样, 她该很高兴了。” 徐千屿的眼睛在夜中闪光, 许久, 从喉咙中挤出一个“嗯”来。 水如山风寒当中,咳个不停,观娘进去给他拍背。外面的家丁传话开宴,喊声次第传到耳边。徐千屿给观娘使了眼色,道:“老爷保重,我得先走了。” “仙君。”水如山又从身后叫她。 “嗯?”徐千屿回过身,裙摆流动,金橘色剑气照着身后斜负着的木剑,她身量纤细,木剑却古朴宽大。 “这剑很沉吧?”水如山点了点她,笑道,“你太瘦了,努力加餐饭。” 徐千屿抿着唇,艰涩地一笑,等翻过屋脊,才悄然抬手抹去落下来的眼泪。等拍拍裙摆,轻盈落下时,她又恢复了神气,放下帷帽,倨傲地穿过丝竹回响的院落。 师兄情况莫测。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。 院内被照得亮如白昼。几条细绳穿院落而过,上面挂满各式灯笼,有长灯,玉兔抱月的圆灯,嫦娥奔月的走马灯,侧面更有一座灯墙。橘黄的灯影晃动在荷花池中,如朵朵金花。水榭上,乐人凑演琵琶芦笙的声音隔水漂来。 每年中秋夜宴,府中都要大办。今年水如山抱病,宴席由水家的小姐水微微操办。水微微极其上心,特意将宴席摆在院中,令大家能赏景赏月。宾客陆续上座,都为水家内部的假山池水和灯称赞不已。 不住地有丫鬟们穿梭在桌间上菜。徐千屿收敛威压,被引至八仙桌前坐下。桌上已摆满各色珍馐,不一会儿身旁坐满了人,她拿眼一瞥,这桌净是些鱼龙混杂的神婆、道士一流。 水微微将她和招摇撞骗的神棍分成了一类。 但是过了一会儿,东厢房门打开,徐冰来牵着徐芊芊出来,却坐在了正对水榭的主桌,这便显出水微微的偏心了。 这二人一出来,宾客中爆发出惊艳仰慕之声。徐冰来一身白衣,白发如月华垂在脚后跟,额心印着金色剑印,细长的眉目恹恹;他牵着的女童身着白色留仙裙,小脸雪白,眼眸漆黑。这两人都十分苍白,但却如玉人一般超凡脱俗。 徐冰来待要落座,忽而凌厉地扫向徐千屿这边,那一桌隔得太远,看不真切。他也没想到,客人中有如此高修为的修士。此人会是设局之人吗? 徐千屿无心去看徐冰来,一手抓着帷帽,自顾自夹着盘里的花生。她心里在盘算另一件事:观娘醒了,外祖父也想起了现实,但幻境却固若金汤,没有分毫变化,说明这不是观娘或外祖父的梦。 幻境中的水家清晰真实,既出现丫鬟梅子,甚至有她的乳娘张妈妈这般细节,做梦的人除了观娘和外祖父,最大可能便是水微微了。 徐千屿将一枚铜钱在指间转了转,向桌上一抛。 她与花青伞学得简单的占卜,必要时候,可以向天问一褂。只需要天道回答是或否就可以了。她想证明自己的猜测,孰料铜钱落下,却是毫无波澜地在砸在桌上。徐千屿不信邪,一连试了几次,都没能通玄。 耳边传来一声哼笑,是同桌的神婆发出的,她身边带着一个拘谨的女徒弟,对徐千屿道:“小姑娘,天道钟爱似人非人之物。你从前是这样的人,现在可不是了,还妄想能得天道帮助?” 徐千屿将心中微乱,没想到她如今魂魄齐全,却失去了问天的能力。但她好不容易习得如何爱人,要她回到以前的样子,她才不乐意呢。徐千屿冷笑一声,收了铜钱:“谁稀罕它的偏爱了。”神婆摇了摇头,不再说话。 耳边的喧嚣却并未消停。 芥子金珠内,两只蝴蝶扭打不停。喙凤蝶在成为她的首饰之前,本是土妖的妖丹,外表艳丽而内心残暴,扬起翅膀便将幻梦蝶拍到了墙壁上,洒落金粉。幻梦蝶也不甘示弱,扑过来想用翅膀将喙凤蝶卷起。芥子金珠不住晃动,发出砰砰的声音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