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重山迎上门外杀来的崔姓太监。 以掌对掌,以刀对指。刀刃凉薄绽开冷光,却挡不住老崔眼光毒辣,一望便知道他意在护住屋中地上的血衣少女。 老崔一指捏刀,身形一换,咬牙挥掌,就要先拍死谢琼。 好在还有阿宝。 赤腹鹰长鸣一声划破夜空,自窗外湖上负月而来。展翅之间就往老崔脸上一啄。那一掌自然是落了空,廊上却还有源源不断的增兵赶来。 谢重山并不恋战,返身抓过屋中屏风上的披肩裹住谢琼,掐腰将她带起。运气便从大敞着的窗扇处跃了出去。 窗外是湖,脚下是水。 他只一手攀檐,一手揽住谢琼,跳上青瓦屋顶,将脚下的砖瓦尽数踩得稀碎。 上头是天,夜色温柔。 手刃旁人的热血冷下来,心里就变得空落落,仿佛什么都握不住,只脱力地颤抖着。谢琼看看天,看看月亮,再看看星子,再往下就看到谢重山紧绷的下颌和他再没瞧过来的眼眸。 少年的眼睫好长,被夜风一吹还会翘起小旋。 谢琼瞧着他的眉,瞧着他的眼,还有他空白凝然的神色,只瑟缩着躲进他的怀里,什么也不敢再说。 一切都回到了他们从燃香坊逃出来的那夜。 世上只剩了一对他们。 谢重山在夜风中急弛,带着她越过高墙,穿过街巷,再从重重禁军守卫的辽州城门处强冲了出去。 任多少精兵强将都挡不住杀性起来的少年,无数刀光血光撕开了他们出城的路。 待到谢重山抢了一匹快马,催马行了叁四十里夜路。谢琼便听不到身后追兵的声音,耳旁只剩下扑通扑通的沉稳心跳,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谢重山的。 路途兜转,马儿绕了几绕。迎面流泻出一道细细的山涧,在月色下闪着星子般细碎的波光。 谢重山驱马上前,就在柔软的河泥上将谢琼放了下来。 “谢重山······” 谢琼抬头低低唤了一声。高她一个头的少年却并未低头,只退后一步,将自己兵刃上的血甩干擦净。 刀刃上掠过的冷光让谢琼喉咙发涩,想再说什么,却再也说不出了。 谢重山静静将刀收回鞘中,又就着溪水将手中的血迹洗净了,才又回到谢琼身边。 他只从腰间掏出一袋物什,扔在她脚边。 “这是银子,马也留给你。再往前五百步,就有一处村庄。一间酒栈。你在那儿待一夜,明日再骑马去追谢家的马队。” 眼前少年眉若远山,凤眼清明。冷得像溪涧里初融的雪水。同她说完,竟然就要转身离去。 “谢重山!你···我们,我们不一起走吗?” 谢琼惶极,无措之下只扯住少年衣袖 “我们?” 谢重山脚步一顿,似乎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,回身朝谢琼露出一个笑来,疏朗自然,只余疑惑。 “虫娘,再没有什么我们了。我的命是你爹救回来的,如今我又救你一次,就是天大的恩情也都还清了。从今往后咱们两不相欠,各走各的路。” 他去撇开谢琼的手,一次拽不动,两次拽不动···他便直接抽刀而出,挥刃斩断被谢琼紧紧攥在手里的衣袖。 玄衣墨袖,染上了谁掌中的血,只略微湿润粗糙,却不曾显出艳色。 谢琼怔愣在原地,像个被生生弃置在陌生之地的顽童。 夜色那样深,谢重山的背影那样高大,却在她眼前渐渐远去,仿佛眨眼之间便会彻底消失。漫天的星子压下来,隐在渺渺云雾中的青山也巍然不动。风声呜咽里只有溪水东流。 原来世上是只剩了一个她。 “谢重山!” 谢琼叫出声,方才发觉自己在哭。 她喉间哽咽起来,颊上的泪水奔涌出来,淹没了眼睛,沾湿了睫毛 一片泪影里少年的背影却越行越远。 不见停顿,也未曾回头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