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男人一左一右,靠窗的位置都是空着的,苏青瑶不知道自己是该坐左边,还是坐右边,只得暂时立在两人中间。 又是一声嘹亮的汽笛声,火车开了,车身哐当哐当摇晃。苏青瑶有些站不稳,便扶着皮座,单薄的身躯在两人间来回摇摆。 “四少呢?是回南京了?”徐志怀问。 于锦铭道:“是,家里出了点事,要我回去一趟。” “于将军的中风好点没,”徐志怀忽道,“听说他为东北沦亡的事,被国民政府的官员气得够呛。” 于锦铭眼皮一跳, 虽说他父亲中风算不得秘闻,但事发不久,又在南京,徐志怀能这么快听到消息,看来上头有不少大人物撑腰。 “好多了。”于锦铭懒散地笑着,指尖轻轻敲打桌面。“说起来,我在南京还遇到了您的老同学,他托我给您带声好。” “张文景?”徐志怀挑眉。 “对,在宋部长举行的私人派对上,他正想诱奸一名金陵女大歌咏团的学生。”于锦铭道。“他说,他是您在交大的老同学,还说您曾经向他提起过我。” “说过两句,”徐志怀掠过诱奸的指控,淡淡答。“像四少这样风头正盛的年轻人,是该引荐给一些政府高层。” “我还以为像张先生这样作风不正的腐败官僚,您是不屑于当朋友的。” “哦?看来四少又一次英雄救美了。”徐志怀发笑。 “不敢当。上回是我太冲动,得向您赔不是。”于锦铭说。“青年人大多是爱谈主义的,要是没有主义,便妄为青年了。而我信仰三民主义,信仰救国主义,素来鄙夷一些消极言论……徐老板,如有冒犯,还望您海涵。” “国民革命以来,凡是谈论改造社会的言论,不是过激,便是反动,于大家都无益处。”徐志怀翘起腿,两手交握放在膝盖。“所以我是个无主义的人,根本不在乎你们的信仰,又何谈冒犯。” “既然如此,我就不在您跟前自讨没趣了。”于锦铭噙着笑起身,食指与中指夹住软毡帽,又面向堵在过道的苏青瑶。 他拿着帽子的右手背到身后,左手自如地牵起眼前人的小手。 苏青瑶抿唇,表面不动声色,实则紧张得不行。她睫毛颤动,看着他淡粉的唇珠逐渐靠近手背,蜻蜓点水般掠过肌肤。亲完,他保持低俯的姿态,眼珠子朝上,祈怜似的瞧她一眼。他瘦了太多,面庞的线条刚直到近乎锋利,瞳仁迎着光,颜色极浅,像琉璃。 苏青瑶不知自己脸上是白是红,反正徐志怀的脸黑了。待到于锦铭戴上帽子离开,他拽住苏青瑶的手臂,叫她坐回自己身边。 小贱人,徐志怀搓了两下她的手背,暗暗想,朝三暮四的小贱人。 车站只管卖票,不管座位,有多少座位卖多少张票。于锦铭走到头等车厢的最里,寻了处僻静的地儿坐下。车上剩余的报刊不多,他随手买了份《时兆月报》,心不在焉地翻看,许久,狂跳的心逐渐平稳。 于锦铭完全没想到会在火车上撞见她。 他们多久没见?足足半月了吧。 这段日子,见不到她,家里又出事,被中统昼夜盯着,于锦铭整夜睡不好觉,在窗边一根一根地抽烟,如同闺怨诗里苦等丈夫归来的妇人。尽管谭碧跟他保证过,瑶瑶不会抛弃他,定然是有事耽搁,或是徐志怀看得太紧,她才没能给他打电话。可难堪的妒忌鬼影般在脑海飘荡,挥之不去。 于锦铭总忍不住想,要是她打定主意,留在徐志怀身边一辈子,该怎么办?他不怕当一辈子的地下情人,但他害怕,她是因为对那个男人有感情,才选择留下的。 万幸,她是回乡奔丧。 如同一块石头落地,于锦铭浑身松软下来,将手中的报刊随手摊在桌面。 《时兆月报》上,一面是模糊的黑白照片,拍的是夜幕中的法国殖民展览会,另一面是新闻提要,几个黝黑的小字写:南美革命潮流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