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如注。 从阳光灿烂的正午到如今的午夜骤雨不过只是转目之间的错觉,零随昏沉地知晓这不过是一场噩梦,却在雷雨纷飞中湿透了灵魂,他不敢走近,也不必走近… 雷光电影的穿梭时不时将眼前之景照的明亮,两块稍大的墓碑一新一旧,靠左的那块石头颜色淡了许多,似乎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中经历了数千乃至数万个年头,而右侧并立的那块碑却显然新了不少,细腻的石质与篆刻的手法也更为考究,确乎代表着所立之人身份地位的变化…但对于坟碑来说,这并无什么意义。 死亡本身就那样一视同仁,不分贵贱。 他甚至不需去看,就知晓这两块碑都是出自他手,也是他自己亲自立下的。 左边老旧的坟碑埋着教导陪伴他渐渐长大的母亲,而右边那块,是他的妻。 他没有将她们立在九重天,她们也不必在死后再困囿于重歆宫府的一方院墙之中,陪伴触碰他孤独冰冷的灵魂,她们同样都属于兰息,同样属于自由的荒野,属于每日升起来的、永远澄澈的太阳。 他没有带心爱的姑娘来见过他的阿娘,所以终是自私地将他们的衣冠冢立在了一起。 零随曾认为自己对于母亲羽昭的记忆很是深刻,可数万年已过,如今却也那样淡了,琐碎的生活细节是往日的常态,如今却成为了万年间用来反复疗愈腐烂伤口的良药,羽昭曾留给他用来回忆的时光那样多,可在上界日复一日的争斗与磋磨中似乎也聊剩无几,雩岑留给他的回忆对比之下便又那样少,他空耗了百年,常觉无尽的生命有时似乎是一种漫长的、钝痛的枷锁。 唯见月寒日暖,来煎人寿。 又一次雷光电闪,闷震着照亮了两块大碑旁边的两块小碑,在忽闪的亮光之中,旁侧两块静静矗立的小碑平滑得空无一字,是他熟悉到刻骨的记忆中似乎不甚存在的,不知为何,零随却忽而想起花田中那两个虚焦到看不清面容的孩子。 这曾是她的想象,也是他遥不可及难以期盼的愿望,医者终难自医,如今或许到底连零随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有生息,漂浮在黑夜长河中的莲灯总会给予人们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,他们祈求于神迹的降临,却不知神也并非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模样,他们依然有纷争、有离别、有无可奈何的痛,也有无法挽回的人。 “夜雨寒凉…注意身体。” 无声息间,身后似乎有人影晃动,漂泊的声音浅浅逸散在如织的雨幕中,骤雨沙沙间他瞬然转身,无边的黑暗中却空无一人,可身侧的雨柱却似乎不再落下,抬眸间,他看见一把早已残了破了的淡青色油纸伞正悬在他的头上,山夜的风凉得刺骨,将它零落地吹拂晃荡,然沉重的雾霭中,那把看似漂泊无依的破纸伞却始终在他头顶上方,仿佛为他撑起了这方天地的重量。 四周的雨渐渐轻了,又忽而在转换的亮光中飘起雪来。 零随瞧见头顶乍泄天光的油纸伞正晃晃悠悠朝他怀中落下,他下意识伸出手去,却在出触碰的一瞬化作虚无,只剩满手冰凉的雪。 不周山顶的冷风在吹,他忘不了那一日,却恨不能忘,娇小的、厚厚裹着狐裘披风的身影正在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