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那巨树百年前便枯败得再不逢春…又是哪来这般的柳枝。 或许是霎那,我恍惚明白了它强撑了百年的衰败,不过是有心挽留之人的以血相供,强行维持这原本的模样。 其实是什么水早便不再重要,它不过是借着一位长长久久得以为其提供精血的神祇苟存至今,而这只这供应的养分一断,便堪堪化为了该有的形态… “阿岑…喝呀,你喝呀……快长大,快长高……” 那渐渐干涸的血凝固在触目惊心的蜿蜒伤口之上,渐渐将那潺湲的血流转为一滴一滴浓浊的腥黑,男人癫狂的笑渐渐酣畅道狰狞万分,却乎眼角都带着那嗜血的腥红,嘴里喃喃的声音却越来越低,脚边落着那裹了一层干涸厚血的瓷片。 “阿岑…阿岑……” 男人周身颤得厉害,几乎已然抱不住怀里那晃荡着一瓶冷血的白瓷,满目都是红与白的交错,庄重的书房此刻已然凌乱不堪,见那血不再流肆,他却还是笑着,好似那笑与干涸的血一同凝固在脸上般,颤抖着手无意识地去摸那身边散了一地的碎瓷。 “…血……” 我却好似已然听不清他要说什么了。 恍惚的光影之中,那远处闪烁几下的灵灯终是彻底熄灭了去,灰暗的光角错乱处,那大殿另一角唯剩的灵灯将一切的阴影都印得很深,我瞧不清他的脸,站在光与暗的分割线,那僵固的笑容却在那灵灯闪灭的一瞬间,在一片恍惚之中,突而朝着那阴影之处振振扬起一抹我从未见过的笑,和煦得像是春风。 也许是过了很多年之后,我才知晓,濒死之人总会见到些许的幻觉。 他那时一定是见到了那个想见的人。 那颤抖着的手摸索着将一个瓷片再度握在掌心之中,向那浓郁的血痂之处用力划去—— 却被一道狼狈的残影狠狠踢开,当啷几下,终是残破地沾染着一层血痕,掉落在房间的阴暗一角。 我至今想不起那是哪来的勇气,半跪着的我手里拎着他满是血痕的衣领,一气挥手将那散落的瓷片扫了个空,男人怀中的花瓶滚落在地,将那雪色的裘白再度缀画上一片腥红的花瓣。 我激动地朝他怒吼,怒瞪的眼角几乎眦裂,却又觉得自己不过只是阐述了一个百年前早已笃定的事实—— “她不会再回来了!!!” 琥珀色眸中倒影出那满是怒容的面庞,好似熟悉又陌生,那声音轰鸣的余韵似还悠悠回荡在一片错落的光与暗中,我却终是看不分明了。 而那渐渐聚焦变得极度清明瞳孔,令我知晓了一个事实… 他不过是在借酒骋疯。 众人都以为他醉了…或许他也骗过了自己,骗自己不过只是个在醉酒的疯子,将平日难以言说,却又不敢说的那些话,将那些喜欢,将那些讨厌,将那些烦扰的事,通通都说出来,说给自己…也说给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听。 一如那穷途末路被挽留的柳枝。 他骗了别人…也骗了自己。 醉酒也好、抽烟也好…或者是自残? 他始终清醒,也并非不能感受到那些疼,却惯然得习以为常。 那又有什么错呢…? 他不过只是在等一个人,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。 所爱隔山海… 山海终难平。 他不过是在等一个百年前就早已既定的答案。 然百年平淡而又坎坷的孤寂,却没有人会告诉他,她再也不会回来了。 那夜的天很暗,天光前的黑暗很暗,我甚至忘记了与他包扎,我忽而觉得,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在流血的人。 只是他再也等不到那个可以为他包扎上药的人了。 我坐在重歆深宫的柳下,头一回嚎嚎大哭了一顿,如今想来却有些莫名其妙,也不知是在哭自己,还是在哭那个名为零随的天帝。 那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,他好像什么都拥有,又好像,什么都没有。 权力财富,更像是一座空中楼阁,而一寸寸将这四方宫殿编织起束网的人,却再也出不去了。 有些人进来了,就再没有出去;而有些人走了,就再没有回来。 那夜,书房里的甜香燃至天明,浓腻得好像少女怀春的芬芳,又苦涩得好像加了太多黄连的药汤。 柳絮纷飞,将哭累睡着的我掩埋在一片大好春光里,尚明的春,漂亮得新色如洗,我却只在恍惚之中圜转不安,沉在了来往的风中—— 我在黄粱大梦中睡去。 好想见你… 在梦里。 24. 白日恍恍,阳光高得刺眼,我手中捧着从外宫折来的一束红梅,往在深宫寂寂的归路越走越远,却在路过通往内宫的廊门之前驻足,朝那被望不尽的深宫长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