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难眠。妾去岁见君时,睹君骨肉体瘦,虽不见面容,然即便见,妾亦心中更悲,不如不见。妾心怀所感,想君昔日‘丰年玉’‘荒年谷’之貌,妾何时方可重见。 妾振日无聊,于林中学画,习君之风,如君昔日与夫人绘画时,仿真物就之。 妾亦想仿真物。然妾不能见君。妾每绘君之画像,姜女、成郎均言‘像极’,妾却烧之,自觉不能绘君之千万毫之一。 遂弃笔不画。 继而读诗。 妾看书中‘磐石无转’‘蒲苇韧之’,又觉可笑。山川日月,叨天之幸,不过一日一月之寸,何言‘无转’‘韧之’?风可催之,洪可转之,地动亦可摇之。若妾爱君,便言‘日月作证’‘日不悔,月无寐’。 此妾之短见笑言,供君一笑。君但笑之,不可与他人说之。 飞卿飞卿! 妾常日梦君! 梦君与妾尚是年少,于山涧戏水。梦中君唤妾‘妹’,妾唤君‘兄’。飞泉流水,妾与君牵手于林间,妾终听得所谓‘叶落如潮涌’‘风来如云归’。君与妾相携而行,两小无猜。此般疑似表兄妹之情,盖是梦中方可见。醒后独玉枕泪渍斑斑,不知梦中为何而泣。 思及可笑。 飞卿飞卿! 妾念君久矣,恨与君相识晚矣! 妾知君诸事繁忙,不敢多扰,然信笔漫写,搁笔数次,断续书之,亦有千字,心中多愧,恐烦君心。如此,不妨与君相约,他日再读妾信,絮言碎语一扫而过,不必当真。千言万语,不过一言——愿君安好,愿君无恙。 愿与君岁岁平安,日日相见,春日为宴。” 第133章 二更 夜火重重,照于高殿前。 薄岚沉浸于上天突然砸下来的巨大馅饼欢喜中, 喜不自胜间, 无暇去管范翕是如何想的。玉女竟能让这个疯子放她走……真厉害。 而吕归, 则见范翕握着竹简的手骨用力得发白,他手甚至是轻轻颤抖的。吕归好奇, 不知玉女是在信中写了些什么, 才让范翕如此失态。 是的, 失态。 一年相伴, 吕归已习惯范翕如今冷冽阴沉的模样。想来昔日温情自怜的公子翕,是范翕此人作秀而已。现在的范翕才是他的本来面目。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人物, 因为一封信而失态……吕归本不信范翕这样的人也会深情, 此时却觉得也许玉女真的是不一样的。 范翕抬了脸, 面容雪白,带四分病态。 他是多病之身。 自虞夫人逝后, 自他离开洛邑来这苦寒燕国为王, 他就没有好好调养过自己的身体。不过是懒怠, 不过是疲惫, 一点儿兴致都没有。 现在十月之初, 他已换上冬衫,却还是在换季之时得了风寒,一咳就是半月。然虽然病歪歪的,却也不影响范翕理政。而臣属已经习惯范翕这般病恹恹的模样, 范翕就是不怎么好好吃药, 他脾气阴冷, 也没人敢来管他。 他咳了两声后,恹恹无比地向吕归和薄岚挥了挥手,示意二人下去:“我想独自待着。” 看吕归转身就走,范翕想起玉纤阿在信中的叮嘱,便又将人喊住:“将我今日的药端来。” 待范翕喝过药后,殿中才静谧下来,只剩他一人待着。他黑袍覆身,伏于案前,取一布帛,几次提笔,将玉纤阿的这封信抄下来。他一边咳嗽一边抄,几次写不下去,泪盈于睫,情绪不稳至极。 待将这封信完整地抄完,他将布帛放入机要匣中,并这筒竹简一道收好,才算心事了结。 而这一通忙碌,让他后背渗汗,满心瑟瑟。 范翕缓缓地靠着墙跌坐下去,屈膝抱膝,将脸埋入了膝盖间。良久,他肩膀颤抖,哽咽连连。 寒风入闱,他哑声喃喃,自怨自艾:“玉儿……” 他肝肠寸断,只看玉女一封信,就对齐卫二国心中更恨—— 玉儿是何等绝情断爱之人,她信中情意淡淡,却已是几次中断写不下去。 而他比她多敏、多愁,他读这封信,更能感同身受些。 他恨不得立时屠了齐卫那二国国君,立时救出长兄,立时与玉儿团聚。 想范翕常日自觉委屈,然不过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