柿子纹绣如裙裾花样,树下多出两只粉耳白兔,密匝匝一团绵绒,绣娘将兔绒捻入绣线之中,远胜平绣针法只得其形,惟妙惟肖。 宫人换下衣裙,又散开桐儿胡乱一拧的鬏儿,抹了柚花油重梳发髻。桐儿不常由人伺候梳妆,直挺挺坐着,木头桩子一动不敢动,侍女绾了百合髻,耳边留数根小辫子,端庄不失乖伶。南婉青命人送去一对白兔珠花,小米珠攒成圆鼓鼓的兔子,红珊瑚点睛,花枝横斜,细银链坠着小灯笼似的水晶柿子,行止光彩琳琅。侍女簪上宝石珠花,又簪几枚银花钿朵装点鬒髻,镜中少女芳姿亭亭,活似年画上的送喜娃娃。 桐儿端看许久,恍如梦寐,谢恩诸礼全数抛于脑后,南婉青唤了一声“过来”,她便痴痴呆呆走上前去,梦游一般迷糊。 金项圈活口宽约三寸,轻易套入桐儿细颈,断口两头外翘金辉祥云,当心垂下一只黄灿灿的长命锁,铃音玎珰。南婉青道:“这物什原是给落生孩儿的,寄意长命平安,去邪消灾。今岁你年未及笄,迟是迟了些,到底是个好意头,也愿你吉祥安康,多福多寿。” 桐儿捧起花丝金锁,百感交集,千言万语不足道出一二心意,方欲大礼叩首,南婉青携手止住:“你是寿星,我岂能受你的礼。” “娘娘……”桐儿言语未尽,南婉青又开口道:“这身衣裙你可喜欢?” “喜欢,很喜欢!”桐儿连连点头,“只是太过合身,大一些更好了。” 众人疑道:“怎的不合身竟更好了?” 桐儿道:“今年合了身,明年便小了,这衣裳好看得紧,又是娘娘的恩情,若宽大些我穿个十年八年就好了。” 南婉青笑道:“明年自有更好的给你。” “我可来迟了?” 众人听声一望,裹成粽子的渔歌呵着手进来,脸颊冻得泛红,鬓边尚有未曾拂落的风雪,冷色星星。 众人道:“不迟,正正好呢!” 桐儿俏生生唤了“渔歌姐姐”,渔歌一见她,先“哟”了一声,而后才道:“谁家的千金小姐?我恨不能立刻跪下磕头了。”桐儿羞红了脸,郁娘走上前来,少见说起了玩笑话:“快磕罢,今日寿星临门,这福气可不常有。” 众人欢笑称是,郁娘转身捧出一只五彩小牛,花样个头儿如布老虎,乃是以红素缎为底,一针一线绣出各色花纹,再填了棉絮碎布,圆头圆脑,憨态可掬,郁娘道:“我也不知你们小孩儿喜欢什么,便捣鼓了个你的属相小牛,多年不动针线,莫嫌粗陋,祝愿万事亨通,万事如意。” 桐儿喜道:“我很是喜欢,多谢郁姑姑。” 墨筠送了一条红玛瑙手串,沉璧送了一双灰鼠棉鞋,渔歌抱着熏笼才暖好手,从衣中取出一枚荷包,郑重送去桐儿掌心:“打开瞧瞧。” 桐儿欢欢喜喜打开荷包,摸了摸掏出一张细纸条,两面皆无墨迹。众人都等着看渔歌这只铁公鸡拔下什么样的毛,瞧了是白纸一张,哄然大笑:“你也太小气!” 渔歌道:“可见你们都是俗人,不晓得其中深意。” 南婉青道:“渔歌仙人有何深意,烦请指教我们这些俗人。” “此乃礼尚往来,情深义重,”渔歌道,“我生辰那日她回送这张白纸,便可免去贺礼一份,不必破费。” 南婉青颔首:“渔歌姑娘一向助己为乐。” 桐儿却道了谢:“多谢渔歌姐姐。”腊月冬寒,渔歌冒雪而至,桐儿已是大喜过望,如许情谊,寿礼厚薄何足挂齿。 渔歌掩唇笑道:“都让我瞒过去了,你看手上那荷包如何?” 桐儿这才细细打量,妆花锻非是宫女可用,若无主上赏赐,有价无市,半丈数尺即是隆恩。渔歌针线工夫乃昭阳殿魁首,平素只为南婉青办差,这枚荷包仅有巴掌大,却绣了更小更碎的桐花,挽一捧春色缤纷,紧口系带亦非寻常样式,渔歌用打络子的法子结下一串串桐花穗,梢头以玉珠压尾,花团锦簇。 “我瞧你贴身的荷包老旧了,生辰添岁,更有来日方长,辞旧迎新,大吉大利。”渔歌道。 桐儿又是热泪翻涌,忙不迭点头:“是,大吉大利,多谢渔歌姐姐。”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