怕也是看中我这放浪形骸无视世俗礼法这一点,我开始还觉得奇怪,皇上一贯端肃,最不喜轻佻之人。” “若真是重视你,如何挑我去做你老师?当时虽未解圣意,但方子兴亲自传了口谕,我也自己见了你,对你是喜爱的。当时也只觉得皇上计量深远,也是真缺人才,能挑到你这样合适的人来谋海事,也算大胆,到底是青年帝王,革故鼎新,手段也绝不墨守成规因循守旧的。” “后来在闽州,先见皇上为你多加铺垫,你却不肯留在闽州,反要回京。见你当时那情状,我便有些猜到了。” 这一年多来,我冷眼看着,也纳罕,他既真心为你好,你执着回京,他仍是安排你外放,精心为你挑选职位,又亲为你加冠赐字,放你去主管市舶司,再到这次大战,你却确实争气拿了战功回来,这是处心积虑真心为你前程着想。然而如何又迟迟不纳妃立后,甚至自污名声,他难道不知道这般会将你置于何地吗?” “你可担得起这媚惑君上,断绝嫡宗,妨碍皇嗣的罪过?” 许莼面色微白,却一言不发。沈梦桢看他神情倔强,叹息道:“罢了,我只说这一次。你就是个犟种,恐怕皇上也觉得我离经叛道,这才让我收你为徒。于我而言,确实世俗礼法都是狗屎。只是皇嗣为国本,国本动摇,恐怕殃及民生。因此才劝你一句,然而皇上圣明,他便默许了你,那想来自有打算。我不再多说。” 许莼一反进来时的满脸喜悦,只垂睫端正跪坐在席上,双手放在膝上,长袖垂下纹丝不动,再无之前那跳脱促狭神情。 沈梦桢不由暗暗后悔自己话说重了,不由暗自啐了自己几口,从前年轻之时,最恨那些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老古董,如今如何自己也成了这老僵尸了。 只是……情痴他见多了,白头到老的断袖他也见过,但人家那是普通人家,家里可没个皇位要继承!更何况,谁和随便就能要自己命的人谈什么情爱?那可是翻个脸就能族诛的主儿! 他这学生,就是个莽撞的傻大胆! 他看着许莼今日一身浅青丝袍衣襟层层密实敛着,端正系着腰封腰带,佩着螭龙团佩,,冠袍严整。出去打了一回仗回来,英姿佼佼,去了那些富丽堂皇之气,看着仿佛沉稳许多。但那风流之情态沉敛入了骨子里,举手投足看着温雅谦恭,眉目顾盼之间,却能窥见那意态动人,风流蕴藉。发乎情真,不肯作伪,这才是真正“越名教而任自然”呢。 还有上面那一位,看着端庄稳重,谁想得到骨子里是这样的惊世骇俗呢!他从前自诩离经叛道,蔑视礼法,如今比起上面那一位的叛逆来,他算个啥?这种冷静里带着疯劲的感觉,让他感觉到惊心。原本觉得上面那位内圣外王,如今圣人有情,当如何? 在这二人面前,从前自觉风流不羁不拘礼法的沈梦桢忽自惭形秽,俗不可耐。 他语气转缓,温声道:“折子留下,你先回去吧,刚看了几眼,大道理没写透,回去再多找几本从前的书看看,我记得银庄发债券这样的事也不是如今才有,但最有名的却是‘债台高筑’的典故,你须得担心政敌以此攻讦。” 许莼道:“是。” 沈梦桢看着原本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学生进来,被自己几句话泼凉了气氛,越发后悔,只叮嘱了几句,才道:“那事我不会再提,你只顺心为之吧,圣人必有打算,你听他的安排便好。” 许莼抬眼看了眼沈梦桢,仍然应了是。 师生相对无言,沈梦桢心里愧疚,也只能先打发他回去了,自拿了他那帖子去看。 许莼从沈府出来,确实这些天来的志满意得得胜回朝,又得九哥温柔眷顾,春风得意,一时有些骨头轻了,如今细思回来,自己那胜仗,靠的是船坚利炮,靠的是九哥给的精兵强将……自己不过一股血勇,但那一日在船上奋勇杀敌的,哪一个不是? 他值得九哥为他付出这许多吗?还有……沈先生说的自污,又是如何来的? 他翻身上马,春溪问他:“可是要回宫?还是回府?” 许莼想了想道:“去千秋坊,派人去给国子监、太学的同学下帖邀请下,就说我在千秋坊包了包间,设了宴,请他们无事的来叙叙旧。” 春溪应了连忙出去安排席面、投帖等事。 果然午后便在千秋坊设了一席,招待了一回从前交好的同学。他如今少年得志,春风得意,俨然朝廷新秀,下了帖子邀人,受邀的岂有不来之理,便是有事的也都推了连忙赶过来,谁也不曾计较这突然的邀约。 满满当当坐了满桌,许莼亲自拿了酒杯一一敬了过去,只说之前公务繁忙,许久未能与各位同学叙旧,多有不到之处,请各位同学海涵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