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当时一时不慎,刻薄了些,一番褒贬,这孩子原本就自厌得很,看三鼎甲都被自己如此鄙薄,恐怕就越发自卑自弃,觉得自己肤浅,害怕被自己看低。 如今想来,自己那日应也是有些酸意,介意许莼太过关注他们,又不知许莼心病,还当着他的面赞他表兄果敢勇武…… 谢翊将那几张纸放回去,看了眼贺知秋方子兴等人尚且还侯在下边,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,只命了贺知秋先回去,不许宣扬今日之事。 苏槐看着谢翊冰冷的脸色,低声道:“陛下,如今让快马去和闽州提督夏纨传口谕,尚且还来得及,料想盛家绝不敢违旨的。” 谢翊道:“不可。” 方子兴也躬身道:“我家也有几条快船,陛下若允,我亲自乘船去,把世子劝回来。” 谢翊目光落在几上那本《拒雪堂诗集》:“不必。”他语声冷涩:“若是盛家外祖、或是盛夫人知晓此事,一时错会朕意,来个仰药服毒,又或者三个表兄尚武,追劝有个什么差池……就无法收场了。” 苏槐想起了不久以前现成的例子,靖国公府的太夫人,那可是自己办砸了的差使,连忙屏息不敢再多言。 谢翊慢慢道: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” “纵四海九洲,无人敢冒违君之罪,但也无非一死,人若死了,天威再盛,又能如何?” “留不住,便罢了。”谢翊自以为早已铁石心肠,却到底难耐酸楚:弃朕而去之人,也不差此一个。当时赠他一字思远,如今看来今日这是应了谶,如今烟水茫茫无觅处,自己也只能“忽思远游客,复想早朝士。” “客从远方来,遗我一书札。上言长相思,下言久离别。” 谢翊长长吁了一口气,摸了摸那张素笺,上面字迹是少年意气,却藏着情之忧怖。他命方子兴道:“叫甲一立刻动身去闽州,让夏纨出面带去,密见盛长洲,让他安排到世子身边,只说是盛家的奴仆。” 方子兴连忙应了,出去安排。 谢翊坐在殿中许久,才慢慢将那匣子封上,心道:既有志有心一番作为,朕一开始诱之乱之,陷他于佞幸一途,倒不是君子所为了。 他年少贪欢,不经世故,朕却年长这许多,竟也一时失了智。将来史笔如椽,臧否人物,他也入了那佞幸传,皆为朕误了他。 作者有话说: 注:客从远方来,遗我一书札。上言长相思,下言久离别。——《孟冬寒气至》 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”——诗经·小雅·谷风之什《北山》 忽思远游客,复想早朝士。——白居易《风雪中作》 ===== 九哥这是恋爱脑被幼鳞凉水一泼,贤者时间到了。 第67章 莫忘 许莼在站在船头, 看着江风浩荡,刚开船时的兴奋已褪去,如今却只反复想着自己写的那信, 九哥会不会觉得自己出海竟只一纸半语, 不告而别, 对九哥太不尊重,对他们之间的情分看得不重? 九哥本来第一次见自己就觉得自己轻佻浮躁, 如今越发觉得自己不靠谱了吧,再则自己一去少说也要几个月,九哥日日不见自己, 这感情也就生分了。 但当时自己也不知写什么理由才好, 若说自己是去做出一番事业来, 这人还没走就放此大话, 到时候一事无成,有何颜面回去见九哥。 而且九哥如今还以为自己不知道他身份,自己若是忽然又反悔说想要入朝帮九哥, 因此才奋发向上,九哥只会觉得自己心性没个定性,一会儿要这样, 一会儿又要那样,越发看不上自己了。 再则自己出海就能学到什么东西, 自己心里也没数,只是隐隐知道自己继续在家中读书, 定然也不会有多少长进。倒不如出来看看, 行万里路, 开阔一番眼界, 兴许自己心中就知道该做什么了。 一时反复踌躇, 百爪挠心,越发伤神,盛长天和盛长云看他如此只以为他暑热之症未好全,长途行船不习惯,因此越发哄着他,不是变着法子让人做了精致饭食来,便是想法子带着他打牌钓鱼等,只教他开心起来。 许莼不想让舅父担心,便也强颜欢笑,自己在舱房中,却又反复涂涂改改,只想着等到了闽州,还是再给九哥捎一封信回去,描补一二。 ======= 闽州。 盛长洲接到下仆通报闽州提督太监夏纨到访,吃了一惊,慌忙整衣亲自出来迎接。 却见夏纨穿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