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 孟璟脸一点点地黑下去。 她却不觉,径自欢快道:“但我其实还是挺开心的,让我不用进宫不说……” 当日云台之上,他还瞧不起这呆子,觉着这点年纪的小姑娘便只想着爬龙床,对她态度也差到不行。虽然后来相处之下,他觉出当日可能是个误会,多半是出于皇帝之意不得不从,但毕竟他那时并没有把她当回事,早将此事忘到了脑后。 今日经她这一提起,竟还听出了几分阴差阳错之意来,他的横插一脚,反倒无心插柳帮过她一把。 “吉安千户所的将士救过我和我哥的命。” 她继续道:“世袭军户里,南戚北孟最负盛名。南让我多看了这么多年的月亮,北这个么……也曾是以血肉之躯阻挡过鞑靼铁蹄的铮铮铁骨啊。” “战乱之中,人如草芥,后来听我哥说,当时和我们一起的那些人,没我俩那么幸运,千户所的官兵找过去时,已一个都不剩了。” 她低低叹息了声:“鞑靼的作风,可半点不比当年的倭寇好啊。” 所以,她才会在进门的第一日,便肯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一想,而后有些逾矩地劝敛秋,说他也未必容易,务必多体谅些,在他和婆母之间多斡旋些,好让母子不至于一步步地生分下去。 他看向她,她又浅浅笑出梨涡。 他见着她这笑容,心底一股涩味缓缓爬起。 刚刚受过这般惊吓的小女孩,尚不知还有没有命能在这世间再走一遭,便被迫远离了最亲的家人。 等清醒之后,便已是孤零零地被寄养在旁人家里的客人了。 从此生恩远,养恩离。 哪怕数年后重回父母膝下,与当年舍命带她离开魔窟的兄长重逢,表面上一切似乎也并无不同。 但其间种种,却已大抵完全不再一样了。 更何况,人多健忘,她的爹娘都未必还能记起数年前这颗未能激起大波澜的小石子。 但亲历过的人,怕是此生都再难以忘怀。 过早地明白复杂的人情间事以至于通透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地步,即便捉弄人也要及时行乐的态度,话里话外对外祖的依恋不舍,以及偶尔提起兄长时那份嫌弃背后的珍重……许许多多细微处的东西,当时只觉是寻常。 如今,却好像突然都有了解释。 凡此种种,皆有因果。 但她却还能整日笑着,每日乐呵呵地同人拌嘴打闹逗趣,惹得旁人气急跳脚,自个儿则乐不可支。 哪怕对连他自己都快放弃了的伤,她也还会一次次地笑着告诉他,都会好的。 他摸了摸她脑袋,连声音都有些哑:“呆子啊,你到底是怎么长成今天这样的啊?” 第60章 西望瑶台 “嗯?”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他, 认真回答:“父亲和外祖养的。” “……” 夜风忽起, 船头的莲花灯盏陡然熄灭。 灯影气氛全灭。 孟璟舌尖抵上后槽牙, 忽然想骂人, 最后索性闭嘴。 算了, 和一个脑子不大正常的呆子, 想说什么?能说什么? 他就这么把她环在怀中,闷闷地想, 好在这是个呆子, 不然他今日见到的眼前人, 怕还不知是个什么样。 徐徐说完这一番话, 楚怀婵已经疼得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,但孟璟没出声,就这么安静地环着她,她便也安静了下来, 仰头去看那弯瑶台月。 月出东山,从泛东亭后缓缓升起。 秋寒霜重, 泛东亭的瓦面上已慢慢凝结了一层白霜。 飞檐之下, 吊着一只白鹤风铃。 偶有风起,白鹤展翅, 铃声清脆。 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子, 忽觉有些冷, 不安分地缩了缩身子,孟璟低头看她一眼,冲丫鬟招手拿了件早就备好的厚实披风过来, 将她裹了进去。 她这才觉得舒坦了些,边看那轮圆月,边认真道:“虽然我觉得你可能不会问了吧,但我还是要同你说清楚。当初在云台,我其实对你那些破事没什么看法的,毕竟我也没亲眼见过不是么,和我又没什么干系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