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了。杨教授说,她要亲自送他,因为这是她第一个学生,大概也是唯一一个男生。 那只手搭在我肩上,吓得我浑身僵硬。我对男性的碰触天生反感,连参加毕业典礼和老师握手都需要做半小时心理斗争,和简学长本人的情况无关。 “不用了,”简学长说,收回手,“你记得……保护好他。” ……我没有保护好他。 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。 我也好,底迪也好,简学长又或者萌萌姐。还有主动退出的石棉网,突然消失的玻璃棒,离奇失踪的Alt……我们都被抛弃了。被这群烂人,被杨子良和钱穆洋耍了。 不对,杨子良本质也是被耍的那个。 当时我们都以为杨子良——试管会继任项目负责人。她是Ctrl陆坤的学生,后者是研究所第二任总负责人,也是卓越领航,第二代智能生命研发计划的启动者。而且,听说她亲爹能量很大,和初中认识的孙老师不可同日而语。 在换届前三个月,新的调任通知书下来了。钱穆洋空降到我们所,引荐的时候杨子良她亲爹也在。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父亲,对那张脸已经失去印象。比起那天到场的几位领导,杨子良失去知觉的苍白神色让我印象更深。 她根本是崩溃了。先是不吃饭,接着又暴饮暴食,一连好几天,她都在绕着所里跑圈;她平时只练普拉提,这回跑起来根本不管不顾,谁叫她都不理。后来她就彻底不会笑了,直到钱穆洋用嘴吹灭酒精灯的时候,她才在我们欲言又止的扭曲神色中大笑出声。 对,杨子良……试管老师。 她想通了,一整天看起来都是开心的,问我她漂不漂亮的时候,我即答老师宇宙第一美,如同一面训练有素的五维魔镜。那天她请我吃研究所食堂专供的桂花酒酿圆子,不知为什么,我觉得食堂阿姨做的这个特别好吃,好吃到不可思议。 “多吃一点,这个可不常有的,”她笑眯眯地说,“吃完了咱们去散步消食。今天旷工一天,休息一下吧,想看什么电影我陪你看?” “可以吗?今天不是工作日吗?”我问,捧着碗没有多想。 “没事啦,烧瓶管不了我们。”她说。 钱主任不在,那就更好说了。我比了一个“OK”的手势:“那晚上我们溜出去看电影。” ……我都在干什么啊。 “哎,哎!一可?培养皿?你还好吗?”我听到有人在叫我。 “……蓝夏。”我抬眼看向她。 “你看起来太焦虑了。现在,把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,跟我一起,吸气——” “呼气——” “吸气——” 我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。一切都乱了,一切都无可挽回,那天我下车和她道别,并没有直接回到宿舍。冥冥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包裹着我,连带着电影的情节也没有那么吸引人了。我并没有回员工宿舍,而是绕到了实验楼,直奔我的个人研究室。 八年了,我所有的财产都在里面。说是财产,其实也不恰当,因为研究所的工资津贴我全部倒贴出去,可以说是身无分文;如果不是这里包住,吃饭还有餐补,我大概早已露宿街头。为了博一个可能性,我花了很多很多钱,但是与研究所庞大的资金流入相比,我的个人开销只是沧海一粟。花这点小钱就能实现梦想,我认为是值得的。 “底迪的新名字,你有想好吗?”机体制作完成的那一刻,我和石棉网——蓝夏神怡围坐在这个“睡美人”两边。她突然出声,才唤醒了一直在发呆的我。 “新名字?” “你一开始也说过吧,底迪算是陪你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,但你说过你想要的不仅是一个忠实的伙伴,而且是一个有着独立思想,自我意识,一个可以帮助人类却和人类完全不同的,新的生命——”她双手合十,一脸期待地看着我,“你有想过赐给他一个新名字吗?” 当然是想过的。 这个名字不是我赐给他,而是他送给我的。底迪在满目疮痍的十三岁诞生,内存与其他桌宠一般大小。它报警说家门口疑似出现窃贼,那年我十四岁;舅舅说,家里有“鬼”。整理了市面上所有的教辅,试图辅导我,时老师直夸“天才”;为了生物竞赛不得不前往外地,跃跃欲试要参加计算机竞赛,却一夜变成国际黑客俱乐部里的“大神”。因为一句想知道国库里有多少钱,差点被有关部门找上门,十七岁生日只能断网过,那天是“通缉犯”。说想送给我礼物,却意外翻到了姬盈宇留下来的讯息,顺蔓摸瓜找到了研究所……这个笨蛋。但是,不管是什么名字,不管是什么身份,他现在都是,他将会是—— 椎。蒂。 用嘴唇送出一个温暖的吻,再慢慢过度到一个微笑。舌尖落在上颚与齿缝的间隙,轻轻的,仿佛舞者踮地:椎-蒂。 我希望的潮汐,我梦想的月亮。 椎蒂。 “椎蒂。”眼泪早已决堤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