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好报。 三年前,我从报纸上看到这位好人的消息。 他在工厂中因低血糖而昏迷,因厂长有单独的休息室、且有午睡的习惯,当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,距离他昏迷已经过去五小时之久—— 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,他在当晚撒手人寰。 只留下一个妻子和年幼的继女。 第三段善意,是小麦穗。 那天的我因强烈的饥饿感而胃痛,以至于连老师在讲什么都听不到。胃部痉挛到难以平息时,我趴在桌上,闭上眼睛,尝试借此缓解痛楚。 我那时和小麦穗素不相识。 她主动小声问我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是胃痛吗?她那边有一包热牛奶,还有一小袋饼干,你吃吗? 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那平息我胃部痉挛的热牛奶和饼干。 还有她的名字。 端端正正,李穗苗。 有时,我也会想,倘若我的母亲如约嫁给她爱的男性,我是否也会拥有小麦穗那样的性格——那种和她父亲如出一辙的善意。 而不是现在,连爱都不能直白出口,而是蜿蜿蜒蜒、曲曲折折的暗中窥伺。 小麦穗之于我,是屋檐下躲雨的陌路人。 明知天空放晴,她旋即便能离开;我注定只能等太阳落下,夜中前行。 早知要分开,我却偏偏要和她同行。 这种强迫性质的“恶”,大约也遗传自我那作恶多端的父亲。 真讽刺。 我厌恶他,也不可避免地遗传自他。 包括,面不改色撒谎这一本事,我也和父亲一模一样。 李天自来学校的消息,我共享给我朋友。 他很冷静。 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。 毒热的日头还没下去,我顺理成章地邀请李天自去食堂中吃饭。学校食堂里都在刷学生卡,他没有。 我们一人帮他刷卡,一人替他端碗。 李天自执拗地将现金给了我们——一碗面十五元,我看到他拿出边角磨损严重的钱包,郑重地数出一张十元一张五元。 在这个电子支付风行的时刻,他依旧坚持着使用纸币。 我想,那个用了很久的钱包,一定是小麦穗或者小麦穗的妈妈送他的。 他没有提案子的事。 这也在意料之中。 李天自是喜欢按照程序制度来的一个人,但也不是完全的死板。他遵守规则,勤勤恳恳,老老实实,和电视剧中很多老实本分、却会被人陷害的善良主人公一模一样。 小麦穗。 你的善良让我不忍心去做你父亲被陷害的假设。 他已经足够可怜。 我记得那场针对你父亲而起的暴力,我记得一些愚昧的网友对你父亲的恶意揣测和攻击,我也记得家属如何带着花圈摆在你们楼下—— 他们如何扭曲着脸,向你们讨要巨额赔偿,甚至还要求你的父亲脱下警服。 经历过这些事情的你,和你的父亲,仍旧保持着善良,平和。 善良到在已经开始起疑心后,却还会选择按照程序办事。 我知他谨慎,知他“宁可放过一千,不可错杀一个”。 小麦穗,你们的善意都会有很好的回报。 我再次向你承诺。 以及—— 信写到这里,我的手机响了。 久违的铃声,上次响起好像已经是几月前了。 我放下笔,站起。 宿舍里晚上八点,睡在下铺的人在打英雄联盟,还有一个舍友回家去住。睡对铺的朋友在洗澡,我拉开抽屉,拿出手机,看了眼号码。 我接通。 对方似乎打错了电话,听起来是位女性,大约二三十岁的模样,声音歇斯底里,她似乎被吓到了,似乎没想到这个号码会打通——但很快,她质问我,到底还想要得到什么,是不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她。 背景中似乎还有变声期少女的哭声。 我礼貌告知,她大约打错了电话。 今日到此结束。 我将写好的信和手机一并放入抽屉中,和之前的那些堆在一起,安静地看着它们。 小麦穗。 我不知何时才有勇气向你递出这些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