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清田之法,即使掌印官步步追随,左手握笔,右手执算,尚不能清十亩之地,全赖胥吏差役丈量,然姑且以平原之地言之:弹绳之紧松、区角之斜正、地势之高卑、宅园之阻碍,均有猫腻。” “持尺者增而握笔者减,执算者、报数者之含糊,实难预料,况有丘陵之崎岖,段落之细碎,形体之参差,种种奸猾顽劣,不一而足。” “嘉定县以旧俗相沿,以二百四十步为一亩,以三尺五寸为一步,而大有人等于清丈时改三尺二寸为一步,于是,一亩之田便一变为一亩又一分多,水涯草堑,尽出虚弓;古家荒滕,悉从实税如此种种,使清田沦为儿戏,上下舞弊,罪责难罄。” 随着陈福将这些日子清田的事情经过娓娓道来,胥吏差役的脸色也逐渐难看起来,不仅如此,他们的神色还带着一丝畏惧和慌张,显然对于小把戏被公之于众,十分畏惧。 实际上,哪怕是姜星火带着会计和文书小吏,下面各乡还有税卒卫的配合,但别说是一个府那么大,就算是一个方圆数百里或百里的县,真正主力的下乡清丈工作,还是要依靠胥吏和差役来做,这种事情士兵或京中小吏是没法弄的,田间地头复杂的事情太多了,不仅有田产的纠纷,而且还有各种复杂的地形,如果不熟悉当地情况,根本没法清田。 但是这就会导致,明明带着会计、文书、军队、税卒,整个清田工作,表面上公正无比,也确实有不少人被罚钞或者治罪,但这些被惩罚的人,说白了都是平时手脚不够干净的人,只是被拿出来当满足姜星火胃口的“祭品”。 这些人指望着姜星火有了这些收获,就能感到满意,觉得不让姜星火空手而归,就算是交差了。 实际上,这项工作在暗中仍受地方士绅的操纵,他们与胥吏和差役朋比为奸,通过刚才姜星火说的那些诸如“缩弓”等猫腻手段大肆欺隐,这些手段非常隐蔽且小心。 可清田这种沿丘履亩的工作,本来就是一桩极为具体繁琐的工作,其中又必须经过许多环节,使用若干人员,即使县官奉公无私,而且亲临现场以督导,也不可能将胥吏差役的这些手段都洞察出来,更何况,大部分县官,要么如嘉定知县这般摆烂,要么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 所以,松江府里的华亭县、上海县,这种变法派能够基本掌控的地方还好,一旦到了掌控力度没那么大的地方,这里面的东西可就大有说头了。 而如果想要这些熟知当地情况的胥吏和差役认真干活,不搞这些欺上瞒下的小手段,那就只有一个办法。 ——杀! 这些人在下面奸猾惯了,恩没用,威没用,赏赐没用,惩罚也没用,能触动他们心灵的,只有人头。 “念名单。” 陈福用颤抖的声音,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念出来,都是在场的胥吏和差役,甚至还有有官身的官员。 每念出一个名字,旁边全副武装的甲士便会将其押解下去。 “王安。” “赵宝山。” “李庆。” 陈福一个一个点名,很快,一共三十余人都被抓了出来。 这些胥吏和差役,大多都是嘉定县内土生土长的,在嘉定待得久了,自然是知道嘉定的一些规矩,也知道如何应付,但眼前这个阵仗,他们的脸色顿时就煞白了,心底更是发凉。 他们都是胥吏和差役,本身就没有什么官职,平时也就是混吃等死罢了,就是真做坏事,料想也轮不到他们头上,可是这次显然不是这个逻辑。 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后,现场寂静一片。 因为最后一个名字,正是陈福。 这位县丞的心猛烈跳动几下,然后跪倒在地:“国师饶命!” “饶命?” 姜星火淡淡问道:“你们这些人从中作梗,暗中阻碍清田的时候,怎么不想想有什么后果?” 陈福吓得浑身发软,他很清楚这位国师的性格,是真的敢杀人的,别说他一个正八品县丞,就是隔壁常州府的四品知府丁梅夏,也是一样人头落地,如今坟头草都老高了。 “国师明鉴,我等绝非从中作梗。” 陈福急忙辩驳。 姜星火冷笑一声:“你说不是就不是?” 说罢,却有几名胥吏、差役,以及随行的税卒,把这些人所做之事一一指出。 lt;div style=quot;text-align:center;quot;gt; lt;scriptgt;read_xia();lt;/scriptgt;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