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在上,灭其国祚的老皇帝了。一直以来,对于老皇帝,李煜并没太深的恨意,或者说不敢恨,毕竟还想着苟且偷生。 在开宝盛世最昌荣那十年时间内,习惯了京城生活的李煜,甚至对老皇帝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与崇拜,多少有些斯德哥尔摩症的意思。 但是近些年,这种感情也逐渐发生变化了,虽然并不能接触到大汉上层的一些机密事务,但哪怕只作为一个平民,结合他当年“一国之主”的眼界,他也能多少看出点问题来。 且不提那些朝廷大政、征伐灭国,也不说那些民生疾苦、黎庶之忧,就谈个人享受、景物奇观吧,这些方面,他李煜多少是有些心得的。 当然,由于当年在位时间过短,国势又长期处在飘摇不定,李煜作为国主并没有太多的享受,至少没有足够的时间。但跟着他爹李璟,可是尽情地体会过南国宫室之华丽,享受之奢靡,这些都是亡国之因。 直到如今,到入住这小竹园,身临南湾湖畔,李煜突然醒悟,今日老皇帝的作为,比起当年他父子在金陵的享乐,实在是不遑多让。 只不过,老皇帝没有沉湎于女色,不喜欢歌舞音律,也不爱诗词文章。但是,他一搞,就能搞个大的,劳民伤财的事情,在老皇帝身上,也不少见了。饮宴聚会,他也同样经常举办。 而在排场方面,他们父子就远远不如了,这也是很正常的,一割据小王,哪里能和大一统的中国帝王相提并论。这两万多人的随驾队伍,权贵云集,仆侍影从,上万的精锐将士护卫,这样的场面,完全可以用铺张好大来评价。 至于泰康宫,虽然还未曾目睹,但仅从过去的传闻,以及这一路的见识,可足以想象那是怎样一片豪华壮丽的宫室奇观…… 携两万随从,用一月时间,走七百余里,南下巡游避暑,这样的事情,他们父子可也没做过。 这么一对比,李煜的两只眼睛都红了,那是兴奋的,三十年了,他终于发现,老皇帝也不是那么神圣,不是那么贤明。他也会老,老了也会昏聩,好大喜功的自私模样,比他们的骄奢淫逸,也好看不到哪里去。 说来也有些滑稽,李煜竟然有种感悟得道的感觉,只觉一时天地澄净,人间清醒,心胸都无限开阔起来。 情绪一上来,李煜忍不住对着亭外的湖湾哈哈大笑起来,一边笑着,一边往嘴里灌酒,连道“痛快”。这样的表现,随行侍候的仆人倒是见怪不怪,只道主人又发臆症,或者是随驾大感荣幸,又或是词兴大发了…… 仆人们还真就猜中了几分,至少李煜此刻的诗兴是上来了,脑子里文字自动排列,组合成一句句美妙词句。不过,激动之余,大抵还保持着一丝清醒,生生把那临湖吟唱的冲动给遏制住了。 毕竟,此时此刻李煜脑子里的词句,可都是些犯忌讳的东西,比当年那首《虞美人》还要直白,情绪还要膨胀。 不可说,不可说,李煜忽然丢下酒壶,碎裂的声音有些醒神,一副手痒的模样,搓了搓手,李煜连笑容都收敛了。 默默地提醒着自己,要小心,不能大意,连笑容都不该有,至少不能这么笑。这么想着,李煜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,目光也再度沉凝起来,但是,心胸之中那股快然之意又哪是一时半刻就能消退得了的。 只是片刻的功夫,李煜便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,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,手“痒”得发抖,口也干,舌也燥。 “来人,给我上酒!”李煜忍不住了,又是一阵哈哈大笑,向外边的仆役吩咐道:“今夜当畅饮一宿!” 何以解忧,唯有杜康;何以助兴,唯有杜康。 李煜酗酒的毛病,也是早就养成的,可说是无酒不欢,每日不喝上几两,就难受至极。此番随驾南巡,妻子可以不带,随从寥寥三人,衣裳细软也不需多,但酒水,足足带了一车…… 今夜乘兴,还要喝好酒,是吴公刘晖曾经赠送他的御酒。李煜就那么一杯一杯地喝着,畅快的笑声不时在亭间回荡,直到人喝没了…… 到死,李煜嘴角都是笑着的,那是三十年来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