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睁开双眼,就像是一头苏醒的怪物,老皇帝望了望天,阳光并不是刺眼,以他的眼神,能够依稀望见,碧空白云之下,几只纸鸢正在东南方向飘飞。能够在宫苑中放飞风筝的,该是宫中的贵人了。 在老皇帝思索是谁之时,太子刘旸走近前来,谦卑地行礼。老皇帝反应略呆,等了一会儿,方才收回目光,示意赐座。 “你打扰到朕睡觉了!有何事,说吧!”老皇帝道。 闻言,刘旸面无异色,还是先告了个罪,方才从容奏起事来。这算是刘旸的日常任务了,隔三差五,总要挑些军政大事亲自来向老皇帝汇报。 这也是刘旸在长期与晚年老皇帝交流中摸索出的经验,甭管老皇帝愿不愿听,他的态度得表明,尊重得给够,哪怕让老皇帝厌烦了,也得来,越厌烦越要坚持。何况,刘旸也隐隐有种预感,苦日子应该快熬到头了…… “三弟上奏,说他身体有恙,难堪重任,希望朝廷能另委大臣前往吐蕃,坐镇逻些!” 一则消息,让老皇帝眼睛瞪大了,扭头直直地盯着刘旸:“怎么回事?严重吗?” “奏章上言,只是小疾!”刘旸沉声禀道:“只是,在大事上,三弟从来不是推脱懈怠之人,他既上奏请离,想来的确是身体难堪其负。吐蕃的僻处雪域高原,地理气候迥异于中原,环境恶劣,据闻入蕃的将士,即便身强力壮,也有不少染疾,乃至病亡者。 为三弟身体着想,窃以为,朝廷当降制,召其离蕃,先至成都休养。待其康复,再行还京……” 刘旸的语气中,带着些许诚恳,听其言,老皇帝仔细地注视着太子,似乎在审量他流露的感情是真是假。 可惜,刘旸表现得滴水不漏,连呼吸的节奏都差不多,感受不到丝毫异样。良久,老皇帝放弃,抬手指示道:“就这么办!刘晞去吐蕃,也有将近两年了吧!” 刘旸颔首:“自前年‘吐蕃大会’开始,三弟便坐镇逻些,一年半载下来,吐蕃乱事频频,至今局势初定,朝廷对逻些与蕃南的控制进一步加强,都是三弟运筹帷幄之功,可谓劳苦功高……” 太子一点也不吝惜对晋王在吐蕃的功劳,听得老皇帝心情也宽慰许多,沉吟少许,又怅然道:“贵妃去时,刘晞就没能回京,半年多过去了,陵前恐怕都是荒草丛生之景。得让他回来,给他娘扫扫墓!” “是!”刘旸应道,又顺便请示道:“三弟离任,何人继之,还请陛下垂训!” “政事堂有何意见?”老皇帝问道。 刘旸拱手:“臣等以为,可以尹继伦权吐蕃事务!” “尹继伦……”老皇帝咀嚼了下这个名字。 刘旸道:“吐蕃局势,剿更重于抚,需以重典纠治。尹继伦有勇略、有见识,又多年在川西领军,熟悉当地情况。率军入蕃来,表现出众,扑灭了大小十三次叛乱,功勋卓著。用熟不用生,若三弟离任,眼下,暂时没有比尹继伦更适合坐镇逻些的大臣了!” 默默地听取着刘旸的介绍,老皇帝努力地回想,当初吐蕃动乱之后,是谁决策让尹继伦领军入蕃支援的,是太子?苦苦调取记忆,但实在太模糊,怎么也想不起来。 不过,就同过去几年大多数的情况一般,老皇帝并没有否决,道:“既然政事堂已有决议,就降制吧!” “是!” “宋准那干人,还在闹腾?”老皇帝突然问起一事。 “闹腾”这个词从老皇帝嘴里说出,性质显然就严重了,甚至可以看做是一桩政治事件了。当然,也确实是如此。 宋准闹腾的,自然是安西那边的改革计划,就同刘旻、向德明提前预想到的那边,当意图上报后,哪怕进行了一些修饰与遮掩,到了洛阳朝廷这边,依旧是巨大反响,可谓是一片哗然。 站在高位的宰相们,富有政治智慧,没有轻易下场,但群情汹涌不是他们的沉默就能止得住的。而跳得最欢,措辞最激烈,态度最强硬的,正是当日奏章呈达的洛阳府尹宋准。 在宋准那些人看来,刘旻打算在安西进行改革,违法乱制,甚至完全背离大汉的基本政治原则,如同异端一般可恶。 简单地讲,就是有违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