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扶苏脸上,最终却是一句话都未说。 殿内只有沙沙风声。 以及扶苏不时的痛哭之声。 见父皇无动于衷,甚至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,扶苏心中却更显不安。 父皇对人对事明察秋毫,真正的难眩以伪。 若是自己真有说错,恐早就为父皇呵斥,甚至是斥责了。 而今却莫名的平静。 这让扶苏慌乱的心,更加的瑟瑟发抖。 但也愈发坚定了扶苏的决心,他知道,自己若继续强说,定会惹得始皇震怒,甚至可能再度激怒父皇的歧见,但他实在接受不了,继续见到始皇拖着疲倦憔悴的病体处理政事。 那是他的父皇。 他最为敬畏最为崇敬的父皇! 扶苏颤声道: “儿臣斗胆请父皇不要再服用方士所炼药石。” “大秦自从商君变法后,便严禁巫术方士丹药流布,先祖昭襄先王、孝文王都曾重病卧榻不起,但都始终没有用过方士,而孝文先王更是因此习了一手医术,成了半个医家。” “大秦立国以来,父皇更曾明令。” “方士是有用则用,但绝不涉及到治病。” “大秦对方士的禁令,虽不如往昔森严,然依旧是秦法明令。” “父皇何以要自废法令?” “儿臣知晓,父皇乃皇帝,大秦命运皆系于父皇一人之身,父皇不愿引起外界猜疑,所以想用丹药提振精神。” “但儿臣只想父皇康健。” “儿臣求父皇不要再服食丹药了。” “儿臣今后愿以赤足踏遍山川,为父皇寻觅真正的神医。” “请父皇恩准。” 看着已泣不成声的扶苏,嬴政良久无言,最终才淡淡道:“嵇恒又跟你说了什么?” “父皇——” 嬴政冷冷看着扶苏,道:“扶苏,你我既为父子,又为君臣,国事为重。” “儿臣遵命……” 扶苏终于站了起来,他作揖道:“嵇恒这次并未讲太多,但讲的十分露骨,上一次,嵇恒留下了一个问题,就是当今天下,若继续强推秦政秦制,最终何地何势力会最先叛乱。” “你如何答的?”嬴政漠然道。 扶苏道:“儿臣回答的是楚地,楚系贵族。” “嵇恒又如何说?” 扶苏道:“嵇恒也认同是楚地,但并不认为是贵族,而认为是黔首。” “黔首?!”嬴政蹙眉。 扶苏深吸口气,心绪渐渐平静。 他缓缓道:“嵇恒的确说的是黔首,他说,关东六地明面上的贵族这些,的确叫嚣声很大,但这些势力因有一定的家财,并不太可能率先举事,他们的承受能力,远高于现在的叫嚣。” “天下真正民不聊生的是底层。” “他们承受能力很低。” “在各种征收租赋之下,已开始卖妻卖子,甚至是当卖自身,但若还不能活命,未必不敢亡命一博。” “而真正导致这一切的,其实是朝廷的傲慢。” “大争之世后,民智初启,天下的官民关系,已发生了变化。” “然朝廷还浑然不觉。 “依旧视底层为奴隶,为草芥,甚至是牲畜。” “因而底层的不满情绪,其实早已开始堆积,秦政秦制只是在加剧,等到底层民众彻底生活不下去,到时自会暴起叛乱,而早已窥视良久的关东贵族,也会趁机而动。” “到时天下恐皆反!” “在嵇恒看来,而今的大秦,已被架在了火上,就差最后一捧枯草,就能将大秦焚尽。” 说到这。 扶苏顿了一下。 他悄悄看了始皇一眼,始皇脸颊冷峻,并无任何异色。 “官民?”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