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彦直是兵部职方司主事,乃六部司官中最低的一级,而屋内五人却都是已站在宦海巅峰的人物,相形之下,主事实在是个不值一哂的芝麻绿豆小官,严嵩睨着他,仿佛在看一个三岁小孩一般——虽然得到的是这种眼神,但比起之前见夏言时已有进步,那时夏言根本就没拿正眼看李彦直,李彦直甚至怀疑若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夏言是否能认得自己。 这时却听严嵩冷冷说道:“李主事啊李主事,你怎么就不能让我们过几天安生日子?如今天下太平,你却来提什么胡马南侵!这等事情也是可以乱说的么!” “回阁老,”李彦直道:“下官所言并非空穴来风。从来胡马南下,都与天气有莫大关联……” 正要详细述说,严嵩哪里耐烦?摇头道:“你那些理由,大司马已经说过了,无须再赘述,我却问你,假如如你所言,此事该如何应对啊?” 严嵩年事已高,在嘉靖面前还强撑出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,在李彦直这小贝面前却眯眼翘下巴,将横秋老气有多少放多少。 李彦直叉手恭恭敬敬道:“治本,是以军事威慑主动开马市,若不能行此,则当命各地严防,同时选汰京师武备,以防不测!” 徐阶一直静静地听着,听到这里眼角扫过来了一下,似对李彦直的这个建议颇为轻蔑。其实李彦直的这治本、治标两道毫不稀奇,朝中是个稍有见识的人都道得出来,但大明皇朝最大的问题却是不是没有应对之策,而是有着种种制度障碍让这些应对之策没法开展,而如何扫除这些障碍,可比解决难题本身困难得多。 因此严嵩亦是一声冷笑,道:“我道李主事有什么奇策,原来就这点斤两?哼,你那些推测,听起来确实也有些道理,但只是有些道理而已。算了,这事就这样吧,我也不怪你年轻鲁莽,你以后也就别再给我惹麻烦了。” 只一句话,就把李彦直的嘴给堵死了,李彦直若要再辩那就是顶撞!他望向丁汝夔,丁汝夔便接过话头,道:“阁老,这事是否应该再议议?” 明朝兵部权力极重,丁汝夔和严嵩之间只差一肩,他的话严嵩就不能像对李彦直那样无视了,这老滑头脖子一转,面向丁汝夔道:“要不你去面见陛下,亲自与陛下说如何?” “这……”丁汝夔有些不好意思起来,他等闲也见不着嘉靖啊,略一沉吟,便道:“那就请阁老安排一下,我就去见!” 严嵩笑道:“就算让大司马见到了陛下,却不知大司马准备怎么说?就说有个小主事推测说北马可能南侵?” “这……”丁汝夔一时语塞,在嘉靖面前说话,可就和在严嵩面前说话不同了!丁汝夔要是真在嘉靖面前这么讲,说不得马上就得让嘉靖脱下裤子来廷杖。 严嵩又道:“若圣上垂询,问为何胡马连年南侵,任来任去,兵部对此应负何责,大司马如何应对啊?” 丁汝夔连“这”都这不出来了。 严嵩又道:“就算圣上信了这乳臭小子的狂言,却问大司马应该如何应付,大司马准备如何对答?劝陛下开互市吗?” 丁汝夔忙摇手道:“不不!”他知道这可是一个会叫他丢乌纱的建议! 严嵩又道:“那大司马氏要劝陛下整顿兵制了?” 丁汝夔又摇手。 严嵩厉声道:“那大司马是准备学夏言、曾铣么!” 丁汝夔听得冷汗淋漓,再不敢吱一声,严嵩瞥了李彦直一眼,冷哼道:“卖弄!”便一挥手,丁汝夔赶紧示意李彦直快走。 李彦直正要离开,徐阶忽道:“分宜,万一天降不祥,便如这位李主事所言,俺答真个南下,那时如何?” 若是按夏言的脾气,既已打定了主意,说不定便会说:“若真如此,老夫全权负责!”徐阶这话貌似随口,其实却暗藏陷阱! 但严嵩却不上套,只是道:“不会有这种事的!” 李彦直听到这句话,心里忍不住骂了严嵩一句:“老狐狸!” 在退出去之前,却听严嵩道:“诸位啊诸位,当今圣天子在位,四海清平,我等为相为宰,一切都当清静为主,主静不主动,多一事,不如少一事啊!” 阁中诸老均颔首道:“分宜所言甚是。” 只有徐阶嘿嘿两声,未曾附和。 李彦直退出西苑,中途便见严世蕃的马车辚辚而来,朝西苑而去,却是严嵩急召他儿子商议,他实也担心俺答真的会来乱了世道,天下大乱不要紧,若让嘉靖认为他无能可就糟糕了。 密室之中,严世蕃将李彦直分析的条陈仔细阅览过后,道:“胡马是很可能会南下,不过……” 严嵩问不过如何,严世蕃道:“不过皇上不喜欢听这些消息,皇上是闻捷则喜,闻患则怒 谁去跟他说将来会倒什么霉,这个人就要先倒霉!所以我们现在报上去只会触霉头。而且俺答就算南下,也未必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