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他将视线移到了那双眼睛,那双始终譬如寒星的眼睛上,一眨不眨地看着他。 在沈秦筝眼中,那双眼睛透彻而莹润,但此刻有些失神和无助。 眉头紧簇,眼睛轻轻眨了眨,连带着眼睛里的水光都像是要被挤出来了。 他欣赏了片刻,觉得心中好像升起了什么不正常的想法,遂赶紧将其驱逐出去,缓慢问道:“若是我也如何?” 沈秦箫愣愣地看着他,好似不会说话一般。 三年多了,他第一次离他这样近,近得能感受心上人的喘息。 他感觉那呼吸渐渐变成了丝线,从他的鼻腔进入了他的喉咙,他的肺腑,最后蔓延到四肢百骸,甚至经脉,甚至魂魄。 然后猛然惊醒。 这距离太近了,近得近乎有些暧昧了。 沈秦筝猛地将手从他的手腕处松开,松开的一瞬间却感到了沈秦箫的挣脱。 他讪讪地收起手,再去看沈秦箫,却发现他低下头,好像在看着他刚刚捏过的地方。 他心里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:他为什么也要躲呢? 诚然,他们小时候相处时,比这更近地接触都太多了。现在此地无银,他又在想些什么呢? 沈秦筝清咳了一声,将这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抛诸脑后,然后换了个笃定的语气问道:“三叔到底跟你说了什么?” 沈秦箫沉默了良久,最终还是坐在了凳子上,双手紧紧攥紧狠狠捶了一下桌子,而后又松开,任其随意而动。 “江南有报,几年前的瘟疫又重出于世。父亲要我们来调查瘟疫一事起因,并让我们掐死所有的线索,防止……防止被有心人抓住国公府的把柄,查到国公府来。爷爷传书附言,若是不方便……灭口,骗那些人吃下刚焚烧完的香灰,便能伪装出那个样子。” “但那妇人不是我们杀的。二哥,我向你保证,这一路我与阿行没有杀一个人。所以我们看见她唇上的香灰,亦是十分震惊。” 沈秦筝问道:“三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?为什么会出现这奇特的瘟疫?为什么你说香灰最开始是有效果的,现在却起了反作用。” “当初这场瘟疫是舅舅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药,他们让死士饮下了这药,然后让他们伪装成三教九流,在酒楼里滴入自己的血液或是精|水,并且常去青楼睡姑娘,总之能在任何人多的地方散播,久而久之这病便扩散开了,因而当时一直查不出瘟疫传染的原因。” “后来出了那土方子,舅舅便来了永州。当时确实有些用处,舅舅便将那些被治好的‘药人’带回了天姥山杏子坞,想找出解毒的方法。初时香灰之法确实有用,可后来服用的久了,那瘟疫之征却越发明显。到后来,甚至只要一服用,便能立刻致人于死地。” “如今这瘟疫无端出现,父亲担心这事东窗事发牵扯到爷爷与大伯,于是便……” “于是便派你和徐行两个毛孩子来杀人灭口!沈弘疯了,你爹也疯了么!你是他亲儿子!”沈秦筝怒不可遏,将桌上的茶壶狠狠扫到地上,怒吼道:“他们便不怕遭天谴吗!” 沈秦箫低声哀求道:“那不是他的本意!二哥,你不要怪我们……” “阿箫,你知道永州城经历了什么吗?”沈秦筝悲哀地看着他,喃喃道:“我刚到永州的时候,满城尸山血海。百姓们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都以为是老天爷降下的天罚,除了祈祷什么也不信。我看见他们的亲人纷纷撒手人寰,他们每一个人都哭求着‘大人,救救我们’,‘老天爷,救救我们’。” “将心比心。阿箫我问你,有一天你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你怀里,你也会无动于衷么。”沈秦筝哭出声来:“你也会想,这兴许不是杀我的人的本意,不能怪他们!阿箫,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,你为什么会长成这样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呢?” 沈秦箫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他的大腿,已然哭到哽咽:“二哥,你不要这样想我,不是我……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……我没有杀人,我也不想杀人,我没有照着他们说的做……我错了,我知道错了,二哥……我没有。” 他说他知道错了,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。 沈秦筝悲哀地看着他,眼中泪止不住地流:他一个孩子,就算后来知道了又能怎样呢? 让他大义灭亲去揭发自己的亲爷爷亲大伯亲爹亲娘,最后被诛九族吗? 他尚有沈寒溪的庇护,可阿箫呢? 不,他还有他。 他还有二哥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