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以袖拭汗,忽觉身上缠了一阵寒气,正若有似无地攀到他颈脖,蓦地一箍,呼吸顿时凝住,只一息间,那沉甸甸的寒意又似消去,不禁让他怀疑那生死一瞬的感觉,仅仅只是过于畏惧赵清絃而生出的错觉罢了。 大祭司强装镇定,扬手说了几句方言,那些蠢蠢欲动的族人便单膝跪下向他行礼,连被打倒的两人也没管,留下他们尸身就护着大祭司往祭台走去,麻利地将人牲按在柱子上,用沾了黑狗血的木钉稳稳地穿过她两侧锁骨,以防挣脱。 即使这人牲只有四字属阴,也只能先凑合用,待他找到机会捉住那个至阴之人,计划便能更加顺利。 成大事者,必先忍耐。 就像潜伏了近半生,二十数年前,才迎来夺位的机会。 那日旱雷横扫,火灾连连,他向上神请示绞死了前任祭司,以点雷之法得来族人信任——至今稳坐大祭司之位。 *** 眼见人都散去,赵清絃维持着背起手的姿势拉住沐攸宁往客栈走去,才刚踏进房,他就牢牢关上门问:“沐姑娘身体如何?” 沐攸宁没想到他第一句是问这事,回道:“好点了。” “今日只侥幸逃脱,若他们再来,恐怕会有麻烦。” “我能应付的。”她顿了顿,才问:“那个姑娘……” “是人牲。” “没办法救她吗?” “玉城门的人不救,霜天阁的弟子也不出手。”赵清絃的笑意淡了点,慢悠悠地举起两根手指,不答反问:“我一个不通武艺之人,怎会有办法呢?” 说来也是奇怪,沐攸宁本以为那些围观的弟子定会一马当先地把人拦下再说,毕竟是用活生生的人命做祭品,正道中人多半不会就手旁观。 “看来他们也并非传言中那般锄强扶弱……” 她没接触过江湖中人,一直以来的认知只有从师门的人口述,又或是师兄旧友偶尔送到岛上的画册话本。 沐瑶宫向来循本心行事,为达目的不择手段,即便被称为邪道之首也不曾意识到这做法有无问题,甚至以此为傲。 话本多少会描述正派大侠风骨铮铮、不惧强权、行事坦荡甚或是坚守侠义不惜牺牲这等让人憧憬的作派,她并不后悔身负邪教之名行走江湖,毕竟能省去不少繁文缛节,可心底始终对正派之人保留一丝尊敬。 尽管…… 赵清絃打断了她的思绪:“兴许不是正式弟子,又或单纯是贪生怕死之辈。” 他这么一说,沐攸宁倒是明了。 西殷那些权贵名门,不少都会请江湖各派弟子在家中教授,有些资质好的会被收到门下,却也算不得是正式弟子,除非甘愿放弃权势,否则到了某个岁数,还是要回去继承家业,甚至入朝为官。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,这见死不救的事被宣扬出去,那两拨弟子恐怕都会名誉受损。 沐攸宁叹了一口气,尽管知晓历来权贵和道中的人关系匪浅,利益相连,可代代流传的信念,不该轻易屈服在功名利禄之下吧? “救不了的。”见沐攸宁会意,赵清絃低垂着眼,像是安抚她一般慢声细语地说:“他们选好的人牲都会种下致命的蛊虫,就算不会成为人牲,最终都活不下来;便是出手杀了她,也还会有下一个人受害。” 除非彻底将活人祭弄个天翻地覆,这样他们就不能再举行祭祀,不需再寻人牲了。 可是赵清絃不会这么做,沐攸宁也无意去当这个好人。 她眨了眨眼,忆起大祭司的反应,当即联想到方才下船时感受到的异样视线,定然是来自大祭司,她不再去想人牲的事,好奇问:“小道长对我做了什么?为何他们像是看不见我似的?” 赵清絃确是对她用了咒,刚才形势所逼无法详说,眼下正好与她细细解说了一番。 听清楚后,沐攸宁甚至用了些时间才能理解他所施行的是什么术式,盯着双手好一会儿,才讷讷问:“小道长是……保护了我?” 赵清絃没承认,直白道:“我不会解蛊,被他看到你,说不定会对你使什么下叁滥的手段。” 未待沐攸宁反应过来,他就站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,临出门前还回头一笑,温声提醒:“术法诡秘,沐姑娘且作忍耐,可别对他掉以轻心啊。”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