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守仁微笑。 看了吴长大一眼。 这个问题,显然十分重要。 来了交趾,若是连这个问题都回答不出,所谓的传道,显然就成了笑话。 所有的门徒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守仁。 王守仁莞尔:“彼安南国在时,官吏征收尔等赋税几何?” 吴长大想了想:“十之三四。” 王守仁颔首:“安南为交趾之后呢?” 吴长大又想了想:“略微少一些。” 新附之地,少一些,本就是朝廷的国策。 王守仁道:“彼安南国时,官吏们可贪民、害民。” 吴长大犹豫片刻,和其他几个占城人交换了一个眼色:“历来都有。” “而今官吏还贪民、害民吗?” 吴长大很实在道:“耳闻不少。” 王守仁叹了口气:“安南国在时,与交趾恢复故郡时,相差无几啊。愚钝的人,将人分为同宗、同族,却殊不知,害己者,还有这乡间残害乡里,侵夺土地者,却十之八九,为同族,为同宗。大丈夫在世,何以以族亲区分百姓呢?” “吾再问你,交趾的百姓,与贵州之民,又与大明江浙之民,有何分别?” 吴长大沉默:“我……” “不会有分别的,你要吃喝,要穿衣,他们也要。你痛恨贪官墨吏,他们也是如此。你内心有欲望,他们亦有欲望。你们才是兄弟,若眼里,只看到了所谓的血缘之亲,这不免变得浅薄。君子以匡扶天下为己任,既爱民仁政,知民间疾苦,交趾的民间之苦,与贵州民间之苦,于老夫而言,又有什么差别呢?因而,吾教授人读书,先教授人同理之心,本意即如此。” “我希望将我的学问传授给你们,是希望你们能明白庶民的疾苦,而非将人以族亲将区隔,救交趾之民,是爱民,救贵州之民,亦为同理。” 吴长大眼睛一亮:“这即是说,真正的敌人,在于对百姓们不利的恶政,而非是贵州之民,视交趾为仇寇,交趾之民,视汉民为死敌。可是如何改变恶政呢?” 王守仁微微笑道:“人人都做不得宰相,不能高屋建瓴,人人都有自己的才干,哪怕只是发挥一些小小的作用,即可以了。” 吴长大等人皱眉,自惭形秽道:“我等不是先生,先生是有大才干的人,可是我们只是乡间野夫,即便明白这个道理,怕也没有济事的才干。” “什么是才?”王守仁和颜悦色的看着他。 吴长大沉默很久。 王守仁笑了:“人人都有自己的才干和专长,天生万物,万物都有他的作用。可在大明,人们认为,只有读书做了八股,能够为官,方才是才。可我不这样看,贤明的人,绝不会只将作八股视为才,诸葛孔明,你们有耳闻吗?” 吴长大忙是点头,三国,无论是在倭国、朝鲜和安南,都是深入人心的。在交趾的地位,不亚于后世在安南的《还珠格格》。 王守仁道:“倘使诸葛孔明去捕鱼,他能发挥自己的才干,能够做的比渔民更好嘛?” 吴长大一愣:“捕鱼也是才干吗?” “是。”王守仁道:“诚如耕地,而今,在大明,因耕种而封侯的,就有一位。可使这位封侯的耕者,前去带兵,那么,他能发挥自己的才干吗?” 吴长大一呆。 王守仁笑吟吟道:“君子理应学会举用合适的人,到合适的位置,发挥他的长处。君子也应当善于发掘自己的才干,去做自己擅长的事。将一件擅长的事做好,做精,至独树一帜的地步,这何尝又不是有利于身边的人呢?” 吴长大等人小鸡啄米似得点头:“可是我们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擅长的事。” “不急,大器晚成,也没什么不可。”王守仁道:“平时多读书,可和师兄们多学骑射,心中怀有大道,即可。” “天下的学问,何其多也,吾辈上下求索,也无法得知万一。” 吴长大心里一松,他觉得王守仁的话很有道理。 他细细想来,在自己身边,最可恨的,那曾经远在天边的汉人,哪里够格,身边可恨的人,即有侵害同宗的某些叔伯,也有曾横行乡里的同族官吏,自己和他们,就因为都是安南国人,所以他们便会收敛几分吗? 现在明军入交趾,他们所任用的底层官吏,又何曾不是当初的安南官吏啊。 心怀天下。 这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