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连连懒得去纠正他,说道:“您看起来不像个杂役。” 白发男人忙里觑他一眼:“那像什么?” “……神棍。”何连连努力罗列了一下比较靠近的词,终于找出个八分贴切的。 “哈哈哈哈……”这话不知怎么点到白发男人的笑穴,竟然乐得一发不可收。 何连连只好由他笑。 不知翻过几座山头,夜色笼着风雪渐渐弥漫,茫茫然的隆冬天地间,竖着一座孤零零的山寨。 白发男人领着他行云流水般路过寨门两个楼哨,哨上人毕恭毕敬地喊道:“严先生回来了。” 何连连心道,原来他姓严。 严先生一路领他进了个小屋子,挤眉弄眼冲他笑:“黏黏你猜对了,我确实不是杂役,我是这黑月寨的强盗。你进了强盗窝,可害怕了?” 何连连安安静静地把斗笠摘下,抱在胸前,回他:“强盗跟奸商一样,无利不起早。我何连连身上没你们图的那些,有什么可怕的。” 严先生拍拍他的头:“我们这些强盗跟奸商不一样,我们只害命,不图财。” 何连连沉默,虽然不说话,但皮囊从里到外无不透露出不屑,表示你就扯犊子吧,老子不信。 “你会信的。”严先生肃容,搭着他的肩膀把他往里推,“别跟这里的人有交集,不然我可能会亲手送你去见阎王。” 何元清是个穷酸儒,久试不第后终于收起一颗挥斥方遒报效朝廷的雄心,转而生无可恋地在荆州当地开了个简易学堂。收收束脩,教黄口小儿认认字,偶尔在学生堆里骂骂大应五花八门的狗官,再痛哭流涕地展示一张郁郁不得志的苦瓜脸。 虽然是个性情中人,倒没光顾伤春悲秋,至少在何连连身上也花过大力气,试图让他成为三岁能诗五岁成文的神童。可惜何家祖坟没冒出青烟,何连连才学平庸,顶多算得上能够识文断字。至于七步成诗,恐怕是白日里做的美梦。 基于如此这般的厚望,何连连没少被迫着头悬梁锥刺股,哪怕学问再差,也得端出一张腹有诗书的脸,真是活受罪。所以大多数时候,他暗藏的反骨总喜欢阳奉阴违一下。毕竟刚发过毒誓会好好读书,转眼就爬墙出去玩的毁诺之举,在他身上数不胜数。 如果毒誓管用,他早就千疮百孔了。 于是严先生刚走没多久,他就打算把那个糊弄鬼的“好”字给抛到脑后了。 严先生命人给他送晚饭,一碗稀粥配酱瓜,还有个夹了咸菜的麦饼。他空荡荡的肚子被勾引地叽里咕噜乱叫,但还是按耐住没有去狼吞虎咽,反而打量送饭的小杂役。 这小杂役长得十分漂亮,大概十四五岁左右,唇红齿白,蒲扇似的长睫毛在灯火下铺排出一片阴影。 见被人打量,小杂役脸红,放下一碟小腐乳就想逃之夭夭。 何连连扣住他的手腕,温和地笑了笑,冲散了他这一路风雪而来的冷漠味道:“小哥哥,你知道这黑月寨是做什么的吗?”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