滔天的张家宅子,一夕败了门庭。 阴暗潮湿的地牢,挤满了张家的老弱妇孺。 张家族长张苍儒贵为兵部尚书,依旧改写不了家族和自己的气数。 短短数日间,他已是满头白发,病得奄奄一息。 纵使如此,张苍儒依旧坐得笔直如劲松。 他那双染上泥垢的手抚摸着面前的少年,带着温柔而厚重的力度。 “我还有什么心事未了?”听到少年的问题,张苍儒笑着说,“没有。” “爹!”旁边一个中年男人哭喊道,“怎么会没有!” 中年男人无视了张苍儒的呵斥,在少年面前跪下。 “救救那对双胞胎孩子吧。他们才刚刚出生,连满月酒都没来得及摆。至少……至少给张家留下一丝血脉。” 听到了这里的动静,关在其它牢房的张家人齐刷刷向少年跪下。 他们中有很多人连那对双胞胎都没见过,可在家族倾覆之祸面前,依旧希望能保住家族一丝血脉。 …… 明黄的御书房里,天子气得将手里的茶盏狠狠砸了过去。 少年跪伏在大殿之下,没有避让。 茶盏碎开时,在他的鬓角划开狠狠一道伤口。 “张家余孽,死不足惜!” 鲜血从少年鬓角滑落,染红了耳畔,最后在光滑鉴人的地板晕成一团。 “既然要跪,就一直跪吧。” 御书房外的日月更换了整整三次,少年笔直跪在那里,直到听闻张家满门被拉去菜市口问斩,他才跌跌撞撞朝宫外奔去。 雷电交加,暴雨将至。 素来热闹的菜市口一片安静,那里黑压压跪满了人,宛若乌云压城。 张苍儒跪在最前。 狂风乱作,囚衣轻薄。 他吃力抬起戴上枷锁的手,抚摸着少年鬓角的伤口: “从满门富贵到满门身死,只需要短短数日;可这人人求的富贵路,张家数辈人走了上百年。到头来,终是一场空。” “我们这些人死了倒是一了百了,可你的未来却沉重得看不见了……” 行刑的时辰到了。 张苍儒放下手,仰头望着虚空:“要下雨了,回去吧。” 少年一步三回头,才行两步,张苍儒敛衽跪伏,双手平举,额头贴在泥泞的地上:“这是臣最后一次向殿下行礼。这一礼,是臣祈愿殿下,余岁长安!” 雨水混杂着血水,一点点浸湿了少年的鞋底和膝盖。 他生而血统高贵,又得帝王爱重,此生几乎未跪过人。 除御书房那次外,这是第二次。 他就跪在那里,直到天明第一道曙光来临,照在他的眼睛上。 阳光刺目,卫如流睫毛颤抖着,慢慢睁开了眼睛。 屋内的陈设都很熟悉。 慕秋坐在床头喂他喝水,落在他眼里的半张侧脸娴静而温和。 过往与今夕交织在一起,卫如流过了好一会儿,意识才回笼。 看了看厚厚压在身上的两床被子,卫如流热得浑身冒汗,试图将被子掀开。 “你醒了!” 慕秋担心他会扯到伤口,连忙帮他把被子掀开一层,又小心扶着他坐了起来。 刚想出门去喊大夫,慕秋就被卫如流攥住了袖子。 他唇色苍白,有气无力道:“先别走。” “怎么了?” “疼。”卫如流垂着眸,“很疼。” 从行刑的菜市口离开后,他大病一场,在鬼门关里徘徊数日才终于重新活过来。 从那之后,他几乎没有再生过病。 因为生病这件事,会反复提醒他,那些会在他生病时悉心照顾他的人,都不在了。 就连生病的底气,他都失去了。 第五十五章 “因为你信守了承诺。”…… “哪儿疼?”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