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牒的那一晚之后。 当晚我突然有了心思,马不停蹄去了趟钟楼医院,想拜访老顾,但就如我意料中的一样,他的病房空得能塞进上百只花圈。四面白墙庄严肃穆,病床上的白床单竟都没有一丝褶皱。氧气罐静静地立在床头柜边上,监视器的黑色屏幕折射出我一张错愕得近乎平静的脸。 老顾去哪了? 我走在医院的长廊上,心下嘀咕:老顾啊老顾,你最好是已经死了,否则我必须让你生不如死。 其实有些事情我心里一直隐约有感觉,但是这些感觉是零散的,破碎的,没有一针恰到好处的催化剂,就很难形成完整的思维逻辑。 而这一晚,恰好是那个临界点的到来,所有原本应当联系上却迟迟未联系上的点,终于成线。 我痛骂自己的迟钝与不开化,快步朝着楼层护士站走去。 然后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,情理之外的答复:老顾手术不成功,转去国外治了。 我坐在楼下小花园里,点上一根烟。耳边有秋蝉残鸣,毫无气力,轻风拂过树杪,沙沙作响。 身边有只凉亭,亭子下面有一扇木门,门板上的木条已经是一副抽丝剥茧的模样,两根木条之间的缝隙大得能塞进一只欧美规格的男性阳具。一把巨大的铁锁摇摇晃晃地挂在门把上,两张封条不很驯服地扒住门缝,似是在极力遮住一个羞耻的生命之洞。 小时候我爸胃癌开刀住院加上复健长达半年之久,此间我便常在这附近玩耍,偶尔见这门是开着的,便探头进去张望,幽深的台阶之下总是一袭阴森森的气流略过发鬓耳廓,引起一身寒战。 那时我总想:好一个无底洞!那下面即使别有洞天,也必定是险象环生。 于是挑了个好日子,邀了那时的开裆裤好友如今的看守所所长王拂晓一同探险,这厮向来胆大,可刚到了这门口,呼吸了第一口阴冷的空气,便撒开腿狂奔开数百米,远远地朝我喊:老二,快跑,那地方去不得! 我那时倒不觉得这世间有什么是可怕的,除了我爸偶尔会拎着棍子敲我。 然而这样一个生猛的人,都折损在那手术台上,被削去了三分之二的胃,成了个不完整的人,还有什么可怕的呢?想到此处,我便顺着那水泥台阶一层层蹦着下了。 那台阶也就三五十级,开始一片漆黑,触地之后反而没那么黑了。然而一片冷光却照在了另一扇门上,门上一把双头锁,堵住了我所有的探险热情。 后来王二去找我妈告状,说的煞有其事,似乎我干了什么反革命的勾当。也就是那时,我才知道,那下面是太平间。 这个真相并未使我退缩,恰恰相反,我对那门后的世界充满了热情。我曾多次徘徊在最后一扇门的门口,贴着门缝里想窥探里面的世界,且儿时的记忆更是赋予了那扇门以象征意义,使它成了一道阴阳相隔的屏障,于是我总觉得自己曾徘徊在的,便是生死之间。 现在这太平间早已弃之不用,我也就再没有机会知道那扇门后面,究竟是怎样的景象。 回忆起那时的经历,更是忍不住发笑,那时尚且生得自在,并不怕死,甚至希望探究死亡;现在生不如死,便恨不能离那门越远越好。 于是我便仍旧是坐下抽烟。 烟是好烟,还是上次张爱民给的那包九五至尊,但那烟气刚一触及喉咙,我便好似生吞了一把利剑,非但喉口铺满撕裂之痛,连那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扎的千疮百孔。我就地咳了有整十分钟,然后便通透了,心底净得仿佛一只筛子。 老顾从来不是我的兄弟,他导演了这一切,与二宝合作,把所有的仇恨引向了我。 为什么我在城北旧宅欲与海东青行事那一晚,便正好有打手上门? 因为跟海东青通电话的时候正是在老顾的车里。 为什么那一晚我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