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从戎无言的低头,在他嘴唇上狠狠亲了一下,然后直起腰,迈步走了,吃饭去了。 霍相贞先是一怔,然后想这马从戎都是奔三十的人了,还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欠揍性子,过去他皮痒了,自己对他可以说打就打;往后等他三四十岁了,自己还打?从小打到老,说起来都成了笑话,即便是主仆,也没这么干的。 霍相贞想了又想,结果是对马从戎没办法。对待家里人,一个姓马的一个姓白的,他素来是没办法。总是没办法,慢慢的,也习惯了。 马从戎这次有备而来,在泰安住得安安稳稳,一时间没有要走的意思。当着外人的面,他还是平易近人的秘书长,及至只剩他和霍相贞两个了,他必要设法往霍相贞的脸上拱一嘴。霍相贞防不胜防,又不好因为这点琐事和他翻脸,最后烦得哭笑不得,索性直接用个纸卷子一抽他的脑袋:“没皮没脸的东西,你这闹的又是哪一出?” 马从戎背着手,站到他面前笑眯眯:“大爷,我想跟您正正经经的说一句话。” 霍相贞饶有兴味的放下了纸卷子:“说。” 马从戎微微向前探身,把嘴唇凑到了他的耳边:“我在床上,伺候您也有十年了,今天我斗个胆,想跟您讨个名分。” 霍相贞侧脸瞪着他,彻底糊涂了:“胡说八道,你又不是个女人,我哪有名分给你?” 马从戎笑了,抬起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:“大爷,稍安勿躁。我知道全天下也没有这样的名分,所以您私底下给我一句话就好。” 霍相贞还是一头雾水:“话?什么话?你想让我说什么?” 马从戎垂下眼帘,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缓缓下滑到了胸膛:“我想让您对我说一句‘一日夫妻百日恩’。” 然后他抬眼一笑:“后头还有半句,是‘百日夫妻似海深’。” 手掌一拍霍相贞的胸膛,他仰脸说道:“我这一趟来,什么都不要,只要这一句话。大爷,您给不给?” 霍相贞静静的看了他半晌,这回心里有点明白了。 沉默片刻过后,他开了口:“马从戎,你傻啦?你又不是个女的,咱俩哪能成夫妻?你要是个丫头,这话我不用你说,我早收了你了;我知道我收不了你,你跟着我是白混,所以我惯着你,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,我怕你心里委屈。你看我除了你,还惯过谁?” 马从戎笑了:“是,我不是女的,可白少爷呢?” 霍相贞想了一想,末了低声答道:“他……只要他愿意回家,我就负责他一辈子;将来他要是想成家了,我继续管他一家子。我由着他,也由着你。咱家就这么几个人,我跟你们不抖威风。” 马从戎苦笑着扭开了脸:“大爷,您说得利索,可是十年的光阴,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吗?我是图着要官要钱,才跟您睡了十年吗?这十年来——”他顿了顿,眼皮微微有点泛红,似乎是动了感情:“我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,现在眼看着要奔三十了,除了大爷,外头一个人也没找过,不为别的,为了怕您嫌我脏,不用我。” 霍相贞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,没想到马从戎会揣着一肚子心事。 马从戎也叹了一声,抬眼望向霍相贞,他的声音轻而虚弱:“大爷,求您了,我只想跟您讨这句话,这句话,就算是我在您跟前的名分了。” 霍相贞看着他,看他眼皮红,鼻尖也要红,泫然欲泣一般。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下,他一抿嘴唇,紧接着低声说道:“一日夫妻百日恩,百日夫妻似海深。我是个暴脾气,爱动手,这些年,你也辛苦了。” 马从戎“嗤”的一笑,然后向前一靠,脑袋枕了霍相贞的肩膀。霍相贞笔直的站着,一只手插在裤兜里,另一只手还攥着纸卷子,姿势不大自然,因为一直以为马从戎是个没心没肺的下贱坯子,没料到他还偷偷打着这么一副婉转的小算盘。 红眼皮,红鼻尖,看着可怜见的,所以明明是违心的话,并且感觉十分肉麻,但霍相贞也硬着头皮说了出来,不为别的,为了哄他恢复原形。马从戎的杀手锏是连哭带嚎,这回虽然只含了泪,但是声声泪字字血,一账算过十年,比连哭带嚎还厉害,直接缴了他的械,并且让他心里很不好受,恨不能再找点什么好东西,送给马从戎当赔礼。 马从戎知道霍相贞对自己是一言九鼎,吐口唾沫都是钉子。话只要出了口,比红纸黑字的婚书都更可靠。 出了胸中一口郁闷之气,他离开霍相贞,也让人给自己洗了一根黄瓜。咔嚓咔嚓的从头啃到尾,他很满意的发现这黄瓜是不错,大热的天气,多吃一些,也有益于养生。 如此又过了几日,时光进入九月,泰安一丝秋意也没有,依然是热。马从戎还没有回天津——来一趟不容易,他不急着走。 霍相贞不管他,自顾自的忙军务。李克臣已经密赴沈阳,面见了小张。事情越谈越细,大局已是板上钉钉。静候到了九月十八这天,小张终于发出巧电,决定挥兵入关、武装调停,最终由蒋善后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