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旦,霍相贞刚刚松了一口气,不料又有情况发生——这一年的账单子雪片一般飞到了他的面前,从鞋庄到成衣店到绸缎铺子,霍府全欠了债。加起来算一算,居然又是个几万块的窟窿。 放到先前,霍相贞也不把几万块当回事,可现在几万块的债务却是立刻打乱了他的计划。欠债不还自然是不行的,他命人按照账单子付了钱,自己又成了两手空空,连给下边人的红包都拿不出了。 正在霍相贞束手无策之时,霍府却是有客来访。此客来自西安,乃是前总统的侍卫长。侍卫长忠心不二,跟着总统长住西安。如今规规矩矩的向霍相贞问了安,他先是闲聊了几句,然后进入正题。打开随手携带的小皮箱,他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沓紧紧捆好的钞票。把钱送到霍相贞面前,他郑重其事的开口说道:“这是总统托我带给静帅的两千英镑,还说静帅如果在北京住得不舒心,可以到西安去,家里别的没有,屋子有的是。” 霍相贞看着英镑笑了一下,前总统给他的救济,他可以接受。抬头望向侍卫长,他开口说道:“替我向总统道谢。” 侍卫长恭恭敬敬的答应了,因为完成了任务,没了压力,所以也开始一递一句的向霍相贞讲起了西安情形。说起总统的家庭,侍卫长笑道:“就是人多,孙男娣女全聚齐了,光大少爷就是四房姨奶奶。” 霍相贞自认还是比较了解总统的家事,所以听到这里,就知道这两千英镑不是容易拿出来的——孙男娣女们全吃老爷子一个人呢! 两千英镑兑换成了几万元钱,算是救了霍相贞的急。霍相贞和安德烈坐在账房里,两个人一声不吭的分工协作。红包是买回来的现成货,安德烈把它一只一只的打开递给霍相贞,霍相贞则是叠了崭新的钞票往里塞。仿佛小学童在上手工课一样,两人干得心平气和,霍相贞心中尤其坦然——虽然是到这个时候了,可他依然没有亏待下边的人,他没让这些人白白的跟随自己一场。 片刻之后,两人放下东西起了身,一起出门看了看雪景,顺便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。风很厉害,转眼就吹红了安德森的脸。霍相贞无意间看了他一眼,正好看到了他的红鼻尖。 这让他骤然想起了马从戎。 马从戎长得白,一遇寒风便会冻出个粉红色的小鼻尖。霍相贞没在别人的脸上见过这般情景,所以一直以为马从戎的鼻子是天下独一份。鼻尖粉红的马从戎,也时常让他联想起一只娇嫩敏捷的兽。 他没想到安德烈也有粉红色的鼻尖,而且是极其的尖。不过老毛子和中国人又不一样,不能相提并论。搓着双手转身回了屋子,他决定立刻把马从戎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境。 虽然他的脑海濒临荒芜,其中已经几乎没有人了。 从小到大,他从来不曾浮想联翩的琢磨过谁推敲过谁,他只能记住有限的几个人,除了这几个人之外,他对谁都是对事不对人。 记得住,留不住,留不住就留不住,有的时候,他其实比白老爷子更四大皆空。 霍相贞现在很闲,难得有点事做,所以做得无比细致,恨不能忙到天长地久。然而天长地久也有穷时,忙到腊八这一天,他收了工,无所事事的看了一上午的书,他下午下了楼,叫安德烈来陪自己摔跤。 楼前的空地上扫净了雪,是平平展展的一小片空场。霍相贞的兴致很好,对着安德烈连抱腰带使绊子,安德烈摆着马步稳扎稳打,因为知道他有功夫,所以也不客气,使了蛮力和他对着顶。两人各自挣出了一头大汗,末了安德烈先宣告了休战。俯身用肩膀抵了霍相贞的胸膛,他气喘吁吁的说道:“大帅,我热,我脱衣服。” 霍相贞当即收了力气,想要回答。可是未等他开口,李副官匆匆的跑了过来,大声说道:“报告大帅,外头来了一位师长,自称是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的人,要和大帅说话。“ 霍相贞对于现在的机关名称,都不很了解,听了“军事委员会”五个字,他思索了片刻,然后答道:“让他进来!” 李副官转身刚要走,却和一位王副官打了个顶头碰。王副官对着霍相贞一敬礼,扯着大嗓门也是有事要说:“报告大帅,侄少爷和万三先生来了!” 霍相贞略一犹豫,随即点了头:“让他们也进来!”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