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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上天堂 第49节


 不知道算不算好事,老胡第二天一早醒过来,但高烧不退,很快又陷入昏迷,中午被送进了icu,状况反反复复。虽然不许进病房探病,但我还是跑了一次医院。胡春漫脸色憔悴,她丈夫很讲究的一个人,都忙得胡子来不及刮。

    一直悬着心到周四晚上,老胡病情才有转好迹象,终于在次日凌晨,被从icu转入普通病房,但听说合上眼远比清醒的时候多。

    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,周六一早,准时坐进停在家门口的车。

    司机一路沉默寡言,我在后座眯了一会儿,到港口是中午十一点。

    打开车门,腥咸的海风灌进鼻腔,我的衣摆迎风被吹得猎猎作响。

    “祝您度过愉快的周末。”司机临走前说。

    一艘高级渔船停在岸边,船头站着。

    我几乎是奔向目的地。

    离得越近,裴雁来的身影清晰可辨。在律所里西装革履是日常,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穿私服。初春,海边温度不算高。灰黑色夹克拉链开着,露出里面同色系的高领薄毛衣,他撑着围栏,额前碎发被海风吹得凌乱。

    真他妈像是时空穿越,我差点儿分不清今夕何夕。

    梁心和郁行野已经站在船头,身侧放着钓竿,正和大概船长之类的人说些什么。看见我来,梁心扬手,说:“欢迎。”

    我颔首以对,算是打了招呼。

    动静惊动裴雁来,他侧过脸,投来视线。我走到他面前,笨拙又干瘪:“裴律。”

    他似乎对我的出现并不意外——至少从脸上,我看不出多余的情绪。

    裴雁来手插在兜里,目光尽头又落上海面。在晴天白日里,海是碧波白浪,近岸处水面清澈,寄居蟹类和小银鱼来了又走。

    “好不容易有双休,”他问:“怎么不去探病。”

    意料之外的回应。

    色令智昏,我将将回神,差点脱口而出:“想来看……”你。

    当然是来看你。

    说出来会怎样?他总不能把我赶走。像馋疯了的狗看见肉,有一瞬间我甚至狂妄地这样想。

    不可以。冷静一点,林小山,他做得出来。

    裴雁来眼睛颜色浅淡,不带笑的时候,冷漠如有实质。他看我,我立刻垂头避开视线,怂地改口。

    “……想来看海,我以前没见过。而且老胡的情况也暂时稳定,他家人都在,我帮不上什么忙。”

    铁链围栏上扑哧扑哧落了只麻雀,灰扑扑地撞上来,裴雁来动作庆轻柔地探出手,挥手时却挥得无情,鸟被惊到,啾啾叫着逃之夭夭。

    “这样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我还正心虚,生怕又在哪儿露出马脚,他倒好,一个语气词没了下文。

    松口气的同时也觉得不公,可感情不就是这么个玩意儿,如果一定要把心放在天平上称重,我可能会迎来与裴雁来的对垒中,此生唯一一次压倒性胜利。

    不值得骄傲,悲情倒是有余。

    尖锐的口哨声从船头响起。

    我抬头,是梁心。影帝是武行出身,矿泉水瓶在他手里像马戏团里小丑的道具,空中旋转两周半,又稳稳落回掌心。

    “船上还有东西要准备,你们再等一会儿。接着。”

    说近不近,说远不远的距离,我下意识敞开怀——三分。

    “谢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又飞过来一次性的塑料杯,我哎了一声,没来及伸手接。但杯子没落地,裴雁来抓住了。

    他随手抛进我怀里。

    杯子一摞有四个,我不明所以地拆开,先倒了半杯水,想递给裴雁来。

    但还没来及递出去,他就像能未卜先知,说,“不用,我不渴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想骂他自恋都骂不出口,毕竟也没冤枉我。

    杯子举在身侧,我突然想起什么,脱口问:“四个杯子。一共来了多少人?”

    “二加四,”裴雁来似乎有点儿无语:“……你算一算。”

    二加四等于六,六个,这种加减法我还是可以心算的:“那还有两……”

    我耳侧忽然一凉,说了半句就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远处很快传来惊呼,此刻格外清晰传到我这儿。

    “哎——宝贝儿,我线呢?我草,怎么没甩出去,挂哪儿了啊?你帮我看……”

    “shit!gavin!你快松手啊!别他妈拽啦!”

    “怎么了?怎么了啊?我看看……我靠!”

    我尚且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刚想回头,左耳耳垂后知后觉阵阵牵拉的胀痛。

    杯里的水突兀地落了红,很快洇开一团类香烟漫开的形状,像钢笔漏的红墨水。

    右手一摸,指腹残留粘稠的,温热的液体。

    ——是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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