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长不短的际会,不至于弹尽粮绝到尴尬无话,也不至于滔滔不绝到意犹未尽。旧故就是如此,比“好久不见”多几句寒暄已经算是人间有情。 出门往外,大路各分两边,他左我右,最后一段话是他开的头。 “上学的时候哪能想到,我堂堂张小毛,没到三十,人生竟然已经望到底了。”张小毛摸了把隐现秃头危机的发顶:“不过想想,当年咱班星途璀璨的大明星,到现在也只是个婚庆司仪,我就又觉得不能全怪时运不济。” 我看向他,他朝我笑笑,笑得并不辛酸,但我看完嘴里发苦。 他说:“活着就是操蛋。” “你说的对。”我答。 回到宾馆。我打开同学群,第一次点进孙汀洲的个人名片。我没加他,【添加到通讯录】这几个刻板的黑体字像是一道坎,横在我不可回望的过去。 id是“a若磐婚庆louis”,让我很难把他与过去风光无限的孙汀洲划上等号。 命运就像审判者陶特,重塑的力量各有所异,它却平等地将每个人打碎。 又点进裴雁来的主页。 他不分工作微信和私人微信,半年可见仍旧空无一物的朋友圈十年如一日。 世界上真的有人并不需要生活。他的一切简明又狭促,深不见底的黑,只容得下自己。 晚上下起了大雨,我不想出门买饭,就叫了客房服务。 点的是蛋炒饭和八宝粥,但因为是大年初一,所以宾馆还附赠了一瓶浓缩的葡萄汁。 我拧开,果汁溢得太慢,晃了一圈后,零零星星漏了几滴在鞋上。 今天穿的是双白色的球鞋。 葡萄汁落在鞋头和鞋侧,洇开之后和红酒的酒渍相像,难以分辨。 壁挂的电视停在央二台,春晚刚好重播到几位眼熟的明星合唱《想你的365天》。 我在钢丝上行走,记忆却不受控制,回溯到和这首歌同频的某个场景。 白象破笼而出,我再次看到它平凡的全貌。 ——如果一定要找个分崩离析的节点,那是我和裴雁来的最后一面。 第40章 于此刻坍塌(上) …… 刚结束高考三天,新鲜劲没过,谢师宴送走老师才聚众来到ktv,包房里处处是解放天性的鬼哭狼嚎,正常沟通得靠吼。 耿一直饭桌上就喝大了,早早被他继母的秘书揪回家,这桌斗地主二缺一,拉我来凑数。 “草,我要不起。” “我也不要。” 我目光在角落里扎堆的人群里落定,手上甩出五张扑克:“五六七八九,顺子。” “我靠,怎么把地主放跑了啊!”农民气得左手一扬,刚好打翻一边的红酒。 记不清哪位带来的leitz,甜口葡萄酒,厚重的玻璃瓶猝不及防砸落在地。好在酒剩下的不多,只远远溅到我球鞋上几滴。 洇开后,在昏暗的室内沉得像墨迹。 始作俑者连连双手合十道歉:“啊对不起对不起,我给你擦擦。” 我摆手拒绝,说包里有湿巾,你们继续。 倒不是有意败兴。只是早上我刚刚得知徐韵女士有孕的消息,现在实在兴致缺缺。 连声的道歉被落在身后,我随意擦了两下,一声不响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。 角落里相对安静很多。 参加国王游戏的有十三人,盘坐一旁,围成一圈,裴雁来百无聊赖地位列其中。他大半张脸侧对着我,没给过来什么眼神,嘴角挂着淡笑,席地而坐也从容优雅。 但就像包法利夫人,优雅从不代表着细腻的感情。他的信众庞大,只有我爱的是真容。 蓝红交错的灯光细碎洒在他的眼尾,我从胃部涌起一阵不可遏制的干渴。 连虚伪都完美,怎样糟糕的人类。 可我这么喜欢他。 手边刚好有果盘,我用牙签插了块蜜瓜饮鸩止渴。但还没来及咀嚼,就听到有人叫我名字。 “林小山,你闲着吧?十四个人刚好能玩a到k整组牌,来啊,十三缺一!”是体委在喊。 众人的视线骤然集中在我身上。 裴雁来也不例外。 自从我知晓他的恶劣本性后,他每每再对我展现这幅过于人性化的姿态,我都会觉得受宠若惊。 谁的手机突然响了。 我下意识追着声音找去,才在参与游戏的十三人中看到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