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她看着她,从牙牙学语,到名动扬州。 到了如今,又要亲自送她离开,眼睁睁看她一去不复返。 说舍得,那是假的。 但若要她柳三娘真心实意、毫无芥蒂地依依相送,那显然,也不太可能。 柳三娘隔着马车,和她对望了许久,终是在这三天的僵持中率先败下阵来,软和了态度。 她的语气似叹似劝:“初沅,这是三娘能教你的,最后一门课。” 闻言,初沅稍有讶异,但还是一如既往地,摆出了好学的姿态,垂首柔声道:“但听三娘教诲。” “你记住了,”柳三娘眼珠不错地盯着她,生怕她有片刻的出神,肃容沉声道,“这世间的真情,从来都只是一时的,比如琼羽对你,更比如……今日带走你的这位恩客。他现在有多疼惜你,或许往后,便会有多厌弃你。你要知道,任何人对你的好,那只是因为你有利可图。你真正能相信的,靠得住的,就只有你自己。” 一听她提起琼羽,初沅便没忍住恍了下神,记起陈康太当日的欺辱紧逼,记起七里港深水的冰冷窒息,也记起了那晚,走到穷途末路的绝望。 她蝶翼似的睫羽悲切轻颤,良久,终是落寞低声道:“……多谢三娘教诲,初沅都记住了。” 怎么可能记不住? 这是她切身体会过的事情,不是吗? 她黯然失神,柳三娘又何尝不是落空的怅惘? 看时间不早了,柳三娘收起别离时的伤感,摆了摆手,道:“好了,该走了……等你到了那边以后,这浮梦苑的一切于你而言,便也真的是浮生一梦了!但今后,不论你身在何处,你都要谨记自己的身份,记得,你是从浮梦苑走出去的人。” 听完这话,初沅的心中,才慢慢升起了几分对浮梦苑的不舍。 她在辘辘而行的马车上掀帘回首而望,心中突然就被灌入了浓重的迷茫,连带着所有思绪,都变得沉甸甸的。 离开…… 究竟是她噩梦的终结,还是,她噩梦的开端呢? 马车辚辚驶动,正载着她的命运,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。 *** 半个时辰以后,颠簸不停的马车终是慢了下来,停在了一座恢弘府邸的后门处。 直到这时,初沅才后知后觉地明白,自己这是被柳三娘身体力行地教授了那所谓的最后一课。 ——为她赎身的根本不是梁威,而是传闻中的扬州府刺史。 从门前相迎的管家嬷嬷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,初沅恍惚怔然之后,脑中有片刻的空白迷茫。 扬州的刺史府…… 也难怪,连三娘这样软硬不吃的人,到最后都折了腰。 可是…… 这位刺史大人,又会比梁威好多少呢? 柳三娘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……她这种花楼出来的倡优,身如浮萍,命如草芥,在刺史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里,不过就是一只蝼蚁,权贵们随便动动手指头,便能轻易地将她碾死。 揣着这份忐忑和不安,初沅的脑中,却是愈发地清醒了。 她知道,这里不同于迎来送往的花楼,若想要此处博得一线生机,那她以前用在浮梦苑的法子,便再也行不通了。 她只有真的认命,或者,另寻出路。 初沅掐了下自己的手心,落后两步,紧跟在嬷嬷的身后。 来接她的这位管家嬷嬷自言姓陈,是在府中待了十余年的老人。 她一边在前引路,一边说着这府中的规矩。 “我们家夫人啊,红颜薄命,四年前就去世了。所以现在在管家的,是府中的云姨娘。” “你初来乍到,按理说,进府之后,就应该先去给她请安的。但云姨娘今日身子不适,不方便会客,所以啊,就先免了你的这道礼。” 对于她话中的这位云姨娘,初沅是有些印象的。 因为三年前,这位云姨娘也和她一样,都是从弦歌坊走出来的。 那个时候,她还是醉花间的头牌花魁,可一朝跃过龙门,就成了刺史大人后宅的姨娘,不是正头娘子,却更胜正头娘子,有着人人都艳羡的好命。 但她能有今日,却也绝非是一句时运能言,恐怕还有旁人抵不过的手段。 而比之浮梦苑的柳三娘,想来,也是有过之而不及。 陈嬷嬷说着,就带她走到了一处碧梧小院前,用下颌指了指长廊尽头的西厢房,继续道:“因为初沅姑娘暂时还没有定下身份,所以,就先和芮珠姑娘住在这里吧。” “芮珠姑娘……算是府中的舞娘吧。” “不过这时候,她应该还在前院待客,可能等到晚上,你们才能见上一面。” 初沅安静地在后边听着,跟她跨过西厢房的门槛。 到底是煊赫显贵的刺史府,这儿给她备下的房间,可远比她在浮梦苑的香闺要宽敞明亮得多,就连平素所用之物,亦是样样齐全、件件精贵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