驾八龙之婉婉兮,载云旗之委蛇。长公主默然听到此节,不觉莞尔:韫柔的字较之名,可真是气势磅礴得不像同一个人。 谢家家学渊源,然则女子取字仍属闺中游戏,等将来到了夫家,亲密至极也不过是唤一声乳名。 她沉静的眼眸里泛过一瞬黯然:这桩婚事考量到如今,没有人问过韫柔的意愿。 御船上的热闹才刚刚拉开序幕,一阵阵喝彩声隐约传到她们这里来。太后使人一问,原来是纪栩作的诗得了魁首,大伙儿正争相传看呢。 太后笑起来:“咱们是抢不着了,且叫魁首念给咱们听一听。” 凤船上的人又奔过去传话,少时,纪栩带着一种腼腆的自得,站到了船尾来。 水光交错的秦淮河上,锦心绣口的青年公子吟诵着意气风发的诗篇,这应当是很美满的情景了。 夜色慵倦,初现的月儿似渴睡人的眼,半睁半阖。绮丽的秦淮河涟漪渐歇,一池汇聚的胭脂水粉蜿蜒而去,不知要涂抹谁的梦。 满室的灯火眨了眨,次第暗下去,只留一盏脉脉的烛光,被侍女罩上玻璃灯罩,以备长公主夜里起身时留用。 “殿下早些歇着吧。”侍女回身笑说:“前头皇爷船上也散了。” 长公主“嗯”一声,从窗前竹榻上站起身来。她已换过了寝衣,拆开的发髻梳通了,柔滑地披拂在两肩上:“外面不知是什么虫儿,鸣声怪清脆的,先前都没听到。” 侍女凝神听了听,因说:“确实不像蝈蝈儿蛐蛐的声口,许是南边儿才有的吧——只要不叮人,就是好虫了!” 长公主抿嘴一笑,又往窗纱上瞥了一眼,而后便站住了,重返回去:“那是不是谢家姑娘?” 侍女闻声亦上前来隔窗细瞧:她们的船只这会儿都已经停好了,四周有羽卫的划子星罗棋布地拱卫着,谢韫柔不知是怎么避开轮班巡视的羽卫的,竟独自往岸边跑去了。 船舱里的主仆二人对视一眼,侍女犹疑着道:“殿下,咱们去叫人吧!” “不忙。“长公主摇摇头,叫侍女取来氅衣自己穿上,一面往舱外走去。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,谢韫柔已经伶俐地上了岸了。 夜风吹过长公主的脸庞,她顿时清醒了不少,四顾一回,恰好纪栩从一只划子上跳过来,不远不近地瞧见她,连忙躬身行了一礼。 长公主略一思索,轻唤了一声:“纪大人。” 她不敢高声惊动了旁人,纪栩其实听不见她的声音,更不该失礼地注视她的脸庞,但转瞬,他不假思索地走过来了:“请殿下示下。” 长公主略向岸边一指:“谢家姑娘只身到岸上去了…我有些担心。” 纪栩心念一转,立即会意:“臣这就带上亲信,沿途保卫,必定不会冲撞了谢姑娘。” 对于谢韫柔的身份,他俩都心知肚明,无论是当下的,还是将来的。 长公主沉吟片刻:“多谢大人。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——若谢姑娘此去不至关乎皇兄圣躬安危,可否由我转告皇兄事情的始末?” 纪栩权衡了一下:“殿下请放心,臣谨从玉音。”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敬词,是臣下对于金枝玉叶应有的礼节。但因为家里人近些时日隐秘而欢欣的筹备,他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悸动。 不过三言两语的交谈,他已然体会到这位天子亲妹有着何等美好的品性,他们会举案齐眉吧——即便举案的是他也无妨。 夜色体察地掩护了他通红的耳尖。长公主只是微笑着催促道:“大人再不动身,恐怕要追不上了。” 纪栩如梦初醒,羞赧地告退逃逸了。 长公主缓缓叹了口气,有些担心地望向隔着重重水雾的河岸:谢家的姑娘,会是去见谁? 乌衣巷东的来燕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