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,居然忘记了雪是会化的。 小篆看不清他的神色,只好乍着胆子道:“奴才这就让人取冻伤膏来,您先涂上缓一缓,回去了也不能浸太热的水…” 皇帝说了个“不必”,语气淡然,而后终究松了口:“回去吧。” 小篆还来不及应喏,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问:“谁在那里?” 是个碧袄黛裙的宫人,直通通厚衣裳也挡不住的婀娜身条儿,还有一把曼然的声口。 第116章 .一一六鹿血 小篆伸着脖子往前探了探:“皇爷,想是值守的宫人。”又高声道:“圣驾在此,不得惊扰!” 那宫人连忙跪伏下来:“奴婢请陛下圣安。奴婢言行冒失,望陛下恕罪!” 她带着的灯笼就搁在一边,借着火光,她的模样可以大致看清了。 皇帝冷冷道:“值守的宫女,不知道何时有人过来,这时候倒想起查看了。” 对方唬得不轻,无从辩解,只得连连叩首,求他轻饶。 “罢了。”皇帝有些厌倦地喝止住她:“除夕佳节,朕暂且不罚你。” 说罢一抖袍角,迈腿绕开她走了。 皇帝有意不追究,余下的人任凭有什么心思都无处施展,日子无风无波地过着。 这一年开设恩科,遴选出一批不拘一格的能人异士,各尽其才,被皇帝安排在营缮司、神机营等处;另有一部分则入四夷馆,辩译番文,学成后派往边疆,译审军情文书。 五月,致仕还乡的冯太傅病笃,皇帝亲往探视。 老大人病中犹穿戴整齐,既是接驾的礼节,更是预防着身后狼狈。 被皇帝免了礼,他摒退了儿孙仆婢,挣扎着从床上支起身来,不肯安卧,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握住皇帝的衣摆,喑哑道:“老臣蒙陛下不弃,多年来忝居帝师之位,无奈犬子不肖,愚钝荒唐,皆难继先辈之志,恐或招致灾祸,殃及冯氏满门。老臣时常追悔莫及,唯恨当年不曾悉心教养此二子,为其寻得良师益友,从旁相协,而今为时晚矣!” 冯太傅有二子,长名冯庸,幼名冯常。二人虽不是经天纬地、不世出之才,但也绝非不学无术、大奸大恶之辈。仅从冯太傅为二人取名看,倒更近于怀着“惟愿孩儿愚且,无灾无难到公卿”的期望。 冯太傅这番托孤之言,不像是替冯家求个保命符,而像是在隐晦地规劝皇帝。 比起先帝与当今皇太后,某种程度上,冯太傅方是真正了解眼前这位天子心性的人。 被本朝太'祖延请出山前,避世十年的冯太傅并非淡泊名利:他追随过李氏王孙,也为利州太守献过策,奈何天下大乱,割据一方者凭借的是兵强马壮,无人理会他那些治国安民的高谈阔论。 就连先皇请他做太子西席,泰半也图的是求贤若渴的美名而已。 唯有太子不是。太子视他为东宫属官,既无异心,便可加以驯服,一如驯马。 人相马,马亦相人。君臣相得,追根究底,是为万世开太平之心若合一契。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,说:“老师放心,朕在一日,必不会教那样的事发生;等朕不在了——言传莫如身教,唯庸、唯常的品行,又有什么可担忧呢?” 他分明听懂了话中深意,但最终还是把话头拨回了原路。又小心翼翼地托着太傅躺回枕上,微微叹了一声:“老师,朕心里有数。” 冯太傅听见了吗?皇帝不得而知。这一场密谈,本就是临终讽谏,老大人剖心坼肝之语吐露完,瞳仁便渐渐涣散了。 生死者,一气聚散耳。无昨日之散,何来今日之聚? 是年秋,葛梭部新汗王入京觐见。 新汗王正是当年的图旻王子,与皇帝年纪相仿,且在红松围场里一同围猎过,算得上旧相识。 近十年未见,图旻王倒真是“儿女忽成行”,不过大多年纪还小。这一回来,只带着十一岁的长子和十岁的长女。 图旻不认得恭王。与皇帝行过抱见礼后,他问道:“这是陛下的第几子?” 皇帝一笑,说:“这是朕的幼弟。” 图旻一愣,忙向恭王揖了一礼:“是小王眼拙了。”他的父汗也不是没有老来子,只是适才他一眼望去,皇帝身后不见别的贵族少年,方将恭王误认作了皇子。 朝会过后,图旻一行人本该回使馆安置,皇帝却道:“当年红松围场上,飞鹰走马、挽弓搭箭,是何等放意肆志啊!而今你我大业在肩,竟然荒废下来了。” 图旻朗然大笑:“葛梭部放牧为生,骑射功夫都是为了衣食,虽然一日不敢落下,却实在谈不上精进。小王记忆犹新的,还是陛下当年的英姿。”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