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往后仰靠着,明知宝珠怕痒,还非得抓着她的手,继续在自己下巴上蹭:“脾气大点儿才好。宁肯你朝我撒火,也别憋在心里不言声儿。” “谁敢朝您撒火?”宝珠不依:“这是第二遭诬赖我了。” 皇帝奇道:“这是怎么算的?一来就是第二遭么?” 第一遭,就是说她从前心里没他。 宝珠不由得有些灰心:自己爱这个人,所以纠结抗拒了那样久,终归是不忍看到他神伤,才有了今天;那个玄赜呢?他在意长公主吗? 次日玄赜来,宝珠便坐在纱橱后,看他在皇帝面前如何应对。 虽然人不可貌相,但宝珠观这年轻的僧人,菩萨一样的唇,弥勒似的双耳,眉目慈悲而平和。 这样的人,该怎样拉回红尘中来? 玄赜立在地心,双手合十,向皇帝一礼,道:“陛下昨日不曾告知,传小僧来是讲何经书。” “不忙。”皇帝略一抬手:“你且坐。” 玄赜便在蒲团上禅坐下来。皇帝又道:“朕听闻你五岁出家,十五岁受戒,为你摩顶者乃是湛明高僧。” 玄赜答是,“那正是小僧的恩师。” “湛明信奉的是大乘教,你受的是菩萨戒吗?”皇帝来了兴致:“你们的戒律,都有些什么?” 玄赜娓娓道:“戒学有三:一、摄律仪戒,正远离所应离法;二、摄善法戒,正证应修证法;三、饶益有情戒,正利乐于一切之有情。” 又想到皇帝非佛门中人,进而解释说:“即持律仪、修善法、度众生。菩萨戒为诸佛之本源,菩萨之根本,诸佛子之根本。上求佛道,下化众生,便是菩提愿心。凡发菩提心者,不论出家在家,皆可受持此戒。” 皇帝并非参禅的内行,却是诡辩的高手。玄赜一番律仪、善法,他都听得一知半解,唯独“度众生”三个字被他牢牢摄住了,觉得大有文章可做。 “度一切众生,无一众生不度,是这样说的吧?”皇帝问道。 “然。”玄赜目光澹然:“以一切善法、资财、神通等利益众生,方为饶益有情。” 皇帝抚掌大笑起来:“玄赜啊,如今就有一个供你度有情的机缘,既无须你动用资财,亦不劳你施展神通——朕有一亲妹,年貌都与你相当,朕预备让你还俗,做朕的妹夫。” 玄赜有一瞬的愕然,随即微笑着轻轻摇头:“陛下见谅,小僧并无还俗的打算。” 皇帝也不恼怒,道:“那你现在可以好好考虑一番。” 玄赜依他所言,思索片刻,道:“小僧心意已决。” 皇帝纳罕起来:“玄赜,是你自己说,菩提愿心,不分出家在家。难道你就是这等心口不一之人吗?” 玄赜略觉无奈:“陛下,小僧愿度长公主于苦难,却不堪为长公主之良配。出家在家,于小僧而言并无不同。敢问,于长公主而言呢?” 纱橱后忽然传出依稀轻嗽之声,皇帝本已沉下了脸,听见这一声,只得暂且打住,起身往那厢走去。 宝珠立在纱幔间,忙不迭地将他拉进去,走到远些的地方去,问:“这就是您说的水滴石穿?” 皇帝一笑:“该水滴石穿的不是我,我是做恶人的。” 他安抚地拉了拉宝珠的手,让她只管安坐,又问:“点心够不够,再让人做些别的来?” 真让她听戏来啦?宝珠没好气地推他出去:“您别逼着人家。” 皇帝甫一出来,便又重新板起了脸:“玄赜,朕同你说的话,即为圣旨。难道你以为你身在方外,便可以抗旨吗?” “小僧不敢。”这一点玄赜倒很拎得清:“善世院统领僧侣,大禅师蒙陛下封职。方外之人一样是肉'体凡胎,理应谨从国法律令。” 皇帝哼了一声:“你明白最好。”当即下了令,将府中西南角竹林深处的自可留馆收拾出来,供玄赜居住,蓄发还俗,无旨不得踏出一步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