促他将盖头揭开,她们要瞧瞧新妇子。 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嬉笑着窜来窜去,犹跑到她跟前来,蹲下身子,试图从盖头底下来看她长什么样儿。 傅横舟大窘,忙低声将他们赶开,又朝宝珠赔礼。 宝珠倒觉得颇过意不去,想告诉他挑了盖头也无妨,她又不怕人看,但因为不知道是否到了时辰,唯恐说错了惹人笑话。 屋中的妇人们愈发不满,揶揄着傅横舟,这回的语意明显不善了些。 恰在此时,外头一名小厮匆忙赶来道,有贵客驾临,请侯爷速速前去招待。 傅横舟如蒙大赦,连忙好言好语地向围着自己的婆姨们告退,请她们到花厅入席。又嘱咐留在屋中的婢女们,要仔细伺候。 他前脚走了,众人们不便冲着新妇子作弄,真落个恶名,只得后脚跟着,怏怏地散了。 嘴上却依旧不肯饶人:“什么天仙,护得跟祖宗似的…我只替我那老嫂子发愁呢!”“这也不见得,您瞧又是给封官,又是那许多嫁妆,新妇尊容如何,可不能担保…”“唉,娶妻娶德么,要模样好的,往后还能没有?” 宝珠听得暗暗皱眉:往日那些诰命进宫向太后问安,她竟从没有见识过这般的言谈。粗不粗鄙尚在其次,能进新房来的,怎么也该是傅家近亲,为何个个都嫉恨得不加遮掩? 初来乍到,看不明白的也不能问谁,往后要多多谨慎些才是。 呆呆坐了一刻,到了掌灯的时分。有婢女上前来,轻声问:“夫人渴吗?饿了不曾?奴婢伺候您用些汤点可好?” 宝珠一概只摇摇头,不开口作答。目光落在高案前那一对龙凤喜烛上,眼前蒙着红纱,看得影影绰绰,只觉燃了这许久,倒仍不见短减下去,不过在其余彩灯次第亮起后,不再那么显眼而已。 这倒稍稍令她心安了些。单是一对红烛对着她时,那喻意太赫然了,而结为夫妻,远不是她想的“投以木桃、报以琼瑶”那样简单。 琴瑟和鸣、举案齐眉的典故又离她太远了,不易效仿。离得近的么,说句大不敬的话,无论是太后与先帝,还是皇帝与皇后,乃至前一世的皇帝与眉舒,都只叫人看着灰心罢了。 可这时候畏葸不前,不但对不住旁人,更是对不住自个儿。 不由得自嘲一笑:当日在皇帝跟前斩钉截铁的那份儿勇气哪里去了? 既然出宫来了,一应还是得往前看。适才听那傅横舟说话,确实是个斯文温和的。这样的人哪怕不投缘,相处起来总不至于太艰难。 府里人口简单,三亲六眷的依着礼数往来,彼此敬着也就罢了,倘或当真都是些刁钻刻薄的,她也犯不着低三下四地非要讨好不可。 端坐得久了,双腿隐隐有些发麻——在宫里立规矩的时候,哪至于这么熬不住?其实还是难免紧张的缘故。 她忍着没动,屋中还有几名女官以及傅家的婢女,她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仪态。 又过了一阵子,一名女官忽然以两指在另一手掌心击了两下,屋中众人都以她为首,鱼贯而出。 宝珠的心高高提了起来,几乎挤在她喉头,呼吸不得。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,紧紧地攥住衣裾。 不要怕,从容些。她对自己说,然而根本是徒劳,她从容不了。 红烛摇曳了一瞬,有人推门进来。 依旧是一双粉底皂靴,但此刻给她的感觉与之前却是截然不同。 那双靴子的主人不徐不疾地向她走来,有股势在必得的气度。他抬手,取过一边高几上搁着的玉如意。 那如意雕得纤长灵动,尾端垂着结作同心式样的大红丝绦,被他轻巧地握在手里,温润生辉,拨动着一室明晦。 宝珠已无意识地死死咬住嘴唇,唯恐摆跳不止的心从腔子里蹦出来。 如混沌初开般,那道暧昧不明的红从自己眼前被挑开,宝珠蓦然抬起头,撞进一双明亮多情的眼睛。 漫天匝地的新红里,他俊逸英朗的轮廓比往日柔和许多,嘴唇微勾,缱绻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。 第63章 .六十三带銙 鸡鸣欲曙,宝珠勉力张开眼,见皇帝立在床前,正低头摆弄革带上的带銙。 带銙便是革带上缀的玉片,外形大小各不相同,排列也有讲究。宝珠见他折腾了半天都不得章法,正想接过手替他打理,才支起胳膊,浑身的酸痛便逼得她又跌了回去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