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宝珠喜得念了句佛,头又晕了一阵。 连她都念起佛来。柳叶儿暗叹一声,嘴上仍是淡淡的:“你再歇两日吧,没得真让人以为,咱们宫里的都染了伤寒呢。”便转身出去了。 皇后虽醒了,病情却并不乐观,那恩粮生留下的柴胡散熬了一碗,也不知对不对症。 但愿这几剂喝完,娘娘能够逢凶化吉,遇难呈祥。 逢凶化吉,遇难呈祥。这像是人力已无计可施,只能寄托于上天时的祷祝。 皇后病好后,每日诵经的时间更长了,也更虔诚了。 不止为凤仪宫中人,还为太子。 宫门闭后,再没有外面的消息传来。有时候宝珠会安慰自己,没有消息,便是好消息;但这种安慰十分苍白,或许所有的消息都被皇帝压下了。 鸿雁南飞的时候,宝珠常常抬起头,望着那些无羁的身姿,暗想着可否托它们带去只言片语。 然而太子远在北地以北,是雁儿们不愿涉足的隆冬。 那些没有出口的思念被她写在尚未结冰的水面上,唯有这样的时刻,她才无从否认它们的与日俱增。 除此以外,她并不亟待他拯救她们于水火。她只盼着他善自珍重,战场上刀枪无眼,纵然凯旋,回宫后等着他的,依然是波诡云谲。 凤仪宫与世隔绝的日子里,她学会了洗衣、劈柴、用有限的食材做出尽可能精细的小菜;杏儿学会了熬粥、炖汤、生炉子;柳叶儿么,则想出了在缺乏丝线的情况下,如何给还在长个儿的秋月、胭儿放长衣裙。 立冬以后,新的难题方才浮现:凤仪宫的地龙今年没有人检修,她们不敢贸然将碳烧起来,何况,她们也没有宽裕的碳。 后来还是依了柳叶儿的法子,只在皇后起居的屋子里生两个炉子,横竖她们如今剩下的都是近身伺候的,总要一块儿捱过正月才好。 到了除夕这日,她们决定吃锅子。小厨房的许多东西都见了底——再俭省也有这么一天——杂七杂八的葫芦条儿、扁豆干、粉丝、黄花菜都放进去,只加了些盐,面上铺了一圈腌制过的猪肉片:得亏凤仪宫被封前,常姑姑把没吃完的肉,瘦的拿盐酒抹了、肥的炼了油,才能存到如今。这些十来岁的姑娘生平头一回知道,挨饿受冻是真的可以逼死人的。 又取出最后一坛三白酒来:再捉襟见肘,过年总该有个过年的样子。 皇后换了件紫红的长袄,宝珠她们也尽可能地穿上鲜焕颜色,大家也不安席,依着长幼坐下来,皇后将众人看过一圈,笑道:“去把你们常姑姑也请来。”宝珠答应着去了,杏儿也跟上来:“常姑姑必不肯,我和姐姐一道把她架过来!” 患难与共的人,仍应有值得坚守的德行体面,却无须拘泥于可有可无的尊卑体统。 陈年的三白酒更加醉人,胭儿喝得热意直往天灵盖上冲,秋月挑了一筷酸齑,不禁笑道:“奴婢在家时,阿娘也常做酸齑过冬呢。”除外去了的玉珠,只她也是京郊采选进宫的。 柳叶儿瞥了她一眼,皇后却没放在心上,将宝珠搂在怀里,一面道:“你们没经过,大徵定鼎前,王师行军路上吃的最多的,就是这白肉锅子。” 宝珠被一室热气熏得双颊通红,头枕在皇后膝上,眉眼饧涩,朦胧间竟觉得,只要大家平平安安的,这种千里共婵娟的日子并不坏。 而两千余里之外的嶂涞王城,局势则剑拔弩张。 若不是王城以外的各城池全部失守、驻军溃逃,放眼便是一片生灵涂炭,太子真以为嶂涞国君是与青禾联手,使出了一招诱敌深入之计。 问题也正在于此。国君无法号令地方,地方的情报也不能及时到达王城。厉兵秣马的三千男儿,在第一次交战时,完全被一万八千多敌军迎头痛击。 奇耻大辱。太子立刻下令,大徵的将士们在王城军营休整待命,又急传信给率余下二千人渡江的首领,火速上报朝廷,请求增加两万精兵外,还要配备新式火器——这是最紧要的,先把青禾兵马赶出嶂涞境内,之后免不了还有海上恶战。 嶂涞没想到青禾有火器就罢了,大徵竟然也没有提防。 这封盖着帅印和太子钤印双重保障的信件在八月中旬由飞骑送出,九月,朝廷增派一万六千人,半数为骑兵,半数为水师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