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事儿,自己好像真练出胆量了。 不过无须畏惧,又并非等同于无须防范。去长禧宫之前,宝珠起得比平日还要早,洗漱过,穿上一件竹青镶老绿边儿的对襟衫,系着月白的裙——宫女的衣裳实在没多少花样可言,夏日里翻来覆去地就是从深到浅的绿与蓝,冬日则多一样香色,年轻的女孩儿们嫌老气,不大穿它。 宝珠年纪小些的时候,常梳双丫髻,偶或是三小髻;及笄过后,便开始梳鬟,繁复的高鬟是有身份的妇人才梳的式样,她们这些未嫁的宫人,只梳垂鬟、双平鬟等几种。 她今儿便绾了个垂鬟分髾髻,理得光整利落,叫人挑不出半点不足来。 打理得妥妥贴贴,又坐了一刻,等到齐姑姑唤她,一同往贤妃娘娘跟前去。 宝珠起身迎出去,含笑朝齐姑姑行了礼,齐姑姑今日再看她,从模样到打扮、从语调到姿态,怎么看怎么出挑。 可惜了。她不过心里慨叹一声,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,引着宝珠往长禧宫走。 长禧宫正殿外头,居然有人专候着她俩——正是春纤。 春纤今儿对着她,倒是一脸和气,眼角眉梢的喜色藏也藏不住:贤妃娘娘是何等尊贵,岂容得这丫头三番五次地冲撞,如今总算有她的好! 忙不迭地打了帘子,先进去回禀一声,紧接着踅身一招手,让宝珠随她进去 贤妃斜靠在美人榻上,细致腻白的手正捧着一只碧蓝的西洋玻璃茶盏。 宝珠端然走上前去,恭恭敬敬地行了拜礼:“贤妃娘娘懿安。” 贤妃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随手将茶盏搁在旁边几案上。 这个动作,通常是需要宫人伺候茶水了。 勉强也能算是考较的内容。 宝珠便站起身,不疾不徐地走到几案之侧,双手捧起案上一色的茶壶,往玻璃盏中添斟。 注水声清泠悦耳,宝珠却暗知仍有不足:玻璃杯盏如今虽稀罕,论品茶之具,还是要推竹、木、泥、铁为上。 她将茶水堪堪斟到七分满,双手奉于贤妃。 贤妃露出几分笑意,似是赞许,然而却不伸手来接。 说到底,还是为着宝珠那日不肯穿红,这口气难咽下。 待个宫女如此苛刻,未免有悖于自己素来求的贤名,这点贤妃自然懂得。 可她恨着宝珠,没准儿从上辈子就开始了。 这宫女儿后来得了太子的宠,太子一登基,便封了她贵妃位。 那时候的自己,则是多么潦倒呢? 几乎是哀求着,希望新皇能将困在封地的四王召回来,许她们母子团圆。 皇太后交恶已久,皇帝见不着面,也曾试着求到这位贵妃跟前。 自然是徒劳的。 一夜间从天上跌到地下的贤太妃,病痛缠身,四处哭告,那情形,如今想起来都寒心。 所以才有今日掌管六宫、权势煊赫的贤妃。 那么眼前这个见证过自己的耻辱、又同样二世为人的卑贱宫女,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。 两下正僵持着,忽然听见院中内侍朗声道:“圣人至。” 贤妃微微色变,忙起身肃衣相迎,宝珠也得以暂搁下茶盏,行稽首之礼。 皇帝迈步进来,在正中圈椅上坐了,瞥一眼,倒还认得出宝珠:“这丫头…怎么一再在你跟前出岔子?” 贤妃展颜,亲自斟了茶,奉与皇帝,正要开口,却留心到皇帝扫过宝珠时的眼神。 那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。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憎恶来:皇帝近几年,是越来越喜欢这些年纪足以做小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