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珠起身走过去,将湘妃竹帘打起一线,接了盛着酒壶并几碟笋豆的漆盘,一一摆在桌上,这些器具都是他们自带的,不用担心不洁净。 太子看着她一袭天水碧的衣裙,袅袅立在自己跟前,行动间裾摆微漾,真如湖面的涟漪般,叫他心里生出一种眩晕感来,不自觉地伸出手去,依稀碰着一截儿轻罗,转瞬又流水似地滑过。 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,强自镇定地站起身,往船尾踱去。 宝珠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却也捕捉到了空气中缓慢发酵的暧昧。她摆好杯箸,犹豫片刻,又走到窗前,将幔帐全打开了。 夹杂着荷香的初夏熏风拂来,湖面上闪烁着金乌的碎芒,蝉鸣声渐起,稍显躁动的一片生机盎然里,无人能不被这股喜悦动容,包括大病初愈的她。 太子重又返回舱中,含笑将一簇紫蓝色花簪在她的发间。 “嗵”的一声,外面忽然传来响动,接着便是乱哄哄的人声,宝珠跟太子都往窗外看去,见不远处一艘花里胡哨的大船上站了一堆人,千姿百态地都正往水里瞧。 “殿下,是薛赞善落了水,现下已经救起来了。”领头的羽卫探得消息,连忙来向太子回禀,却因宝珠在旁,显得欲言又止。 太子便道:“无妨,你说吧。” 羽卫这才接着道:“薛赞善那船是艘妓船,臣等请您的示下,是否将人接过来更衣休养?” 这个薛誓之!太子不禁大为皱眉:他历来知道他这表哥风流得很,这回只怕又是为了哪位名花与旁人起了冲突,也不知是甘愿还是被迫落了水,自己坐视不理固然说不过去,真把他接过来,又嫌太碍眼了。 半晌,他才沉声道:“接过来,让他待在前头船上。” 羽卫深知宝珠在太子眼里绝非寻常宫人,此刻要因她而避嫌,也是情理之中,应诺一声,便依命去办了。 宝珠见太子脸上犹有些不快,出言宽解道:“薛大人来了,正好陪殿下解解闷儿,不然殿下之前捧着本书看,也怪乏味的。” 太子嘴唇微抿着,老半天才嘟囔一句:“谁说看书乏味了?”明明两个人都觉得,这样悠闲安适地相对坐着,哪怕一句话也不说,就已经很足意了。 薛盟这不速之客实在多余。好在他还识趣,或是有羽卫委婉劝过,不曾来太子跟前见礼道谢。 船只慢慢地往岸边靠拢,宝珠戴好了帏帽,随太子一同下船,坐进马车里。 薛盟傻愣愣地望着那抹惊鸿一瞥的倩影,连呛水后止不住的咳嗽都忘记了,回过神来赶紧朝把他拦到一边的羽卫拱手行礼:“兄弟的恩情誓之记住了。” 太子妃他见过一面,远不是这般的人物——哼!范辕那厮,屡屡仗着国舅的威风和他抢阳斗胜,如今且看他还能威风几时! 薛盟越畅想越快活,连之前当众落了水跌了颜面也不在意了,兴兴头头地打道回府去。 出去了大半日,按说已经很是疲倦了,然而宝珠躺在床上时,辗转许久,仍旧毫无睡意。 值夜的使女听见动静,隔着床帐问:“姑娘哪儿不舒服?” 宝珠忙说没有:“姐姐歇着去吧。”她病着的时候,夜里多赖这些使女们照料,如今已经好了,还让她们守着,心里很过意不去,对太子说了,他却不当回事儿。 那使女答应着,又替她理一理帐子,怕她觉得热了,特意留出一线缝隙,说:“姑娘有事叫我一声,我就在外头。” 宝珠点头,待她退出去了,方才把滑落到枕头底下的那一簇紫蓝花儿又拈起来,轻轻叹了口气。 再活一世,她还是会再一次为太子心动。 她真应该感谢薛赞善,恰在那时落水了。 次日太子不在别苑,午膳时叫人将昨儿个没来得及饮的绿豆酒送了过来,交代只拿最小的酒杯儿,给宝珠姑娘斟一盅尝尝就是。 传话的人笑眯眯地呵着腰,又说:“殿下今儿是被薛赞善给请去了,薛赞善在玉清宫设了素酒素馔,殿下说,那儿的糖葫芦做得好,回来时给姑娘带些。” 宝珠正暗自担心太子腿上有伤,出去了难保不饮酒,听传话的人这样一说,就放下心来了,跟着又隐隐觉得怪难为情的。 傍晚太子回来了,先让人把糖葫芦给宝珠送去,自己回房换衣裳:天儿热得耐不住,幸而薛盟在他跟前还知道轻重,没找些污七糟八的人来作陪客。为昨日搭救再度道谢过,二人清清静静地吃了顿素斋,太子一面吩咐了道观现做糖葫芦,一面又和薛盟商谈正事。 那些跟随他进川平叛的将士们,庆功宴是没有了。活着的多发一季军饷,阵亡的有朝廷的抚恤银,唯独那些落下伤残的两头不靠,无以为生,太子搬到别苑前,就交代过薛盟暗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