碾着半埋在泥里的石头,连带着车厢也起起伏伏的,颠得人浑身不舒服。 他睡着后眉头仍是紧皱着,陡然入了梦,梦里他好似借了旁人的眼,又重历了一遍昨日之事。 兰院里柴房的门大敞着,一个婢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,脖颈上还套着麻绳,麻绳下是一圈淤痕,她面色发紫,俨然是被勒死的。 柴房里的摆设不大一样,那婢女躺着的姿势也不大一样,可在梦里,他丝毫不觉有何不妥。 凳子倒在一边,一仰头,便瞧见吊在悬梁下的一截断绳在摇曳。 他的目光被牵引着,好似成了傀儡,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道迫使他仰头。 头一抬,他的目光蓦地定在了临近屋瓦的高窗上,窗是合上的,底下却有一处泥印,泥印下半模糊不清,上半却清晰可见,分明是有什么人踩在了上边。 容长亭恍惚觉得,那婢女的死果真很是蹊跷,眸光顿了一下又移开了,他蓦地瞧见了一个鬼魂从婢女的尸体上腾起,那魂灵血泪纵横,哑着声道:有人害我,我并非自缢。 姒昭正把玩着杯子,忽听见容长亭惊呼了一声,她匆忙转头,只见容长亭瞪着双目,那汗涔涔的模样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。 水。容长亭声音干哑。 姒昭慌忙倒水,给他递到了嘴边,老爷做噩梦了? 容长亭眸光沉沉,急喘着气,将杯中水喝得一滴不剩才勉强回过神。他眉头紧皱着,问道:昨日在柴房外,你可有发现有何不妥。 姒昭愣了一瞬,未料到容长亭会问及此事,慢声说:人都已埋去高眠岭了,还能有什么不妥,老爷莫非又觉得,那婢女是被人害了? 容长亭抿唇不语。 姒昭柔声道:老爷是觉得那横梁太高了么?细想确实如此,即便玉琢踩在凳子上,也未必够得着悬在木梁下的麻绳。 不,容长亭瓮声瓮气,还有一事。 何事?姒昭问道。 容长亭抬手,将掌心悬在了她的唇前,止住了她的话,姒昭只好闭口不言。 片刻,容离怀里的猫又动了,碧眼复而睁开,身子也跟着变沉了几分。 怀中猫蓦地一重,容离便知晓是华夙回来了。 容离不知这梦是怎么赐的,手微微扬起,犹豫了好一阵才轻飘飘地落了下去,就同先前抚着垂珠一样,在抚这穿进了垂珠躯壳的华夙。 猫冷淡地叫了几声,听出来很是不情愿。 华夙道:容长亭已起疑心,只是我未见过那日柴房布设,故而他在梦中所见会与现世有些差别。 容离抬起的手骤顿,心道这当真是给容长亭编了个梦啊。 华夙不咸不淡地嗤了一声,碧瞳冰冷,不必言谢。 容离欲言又止,这鬼特地提了这么一嘴,倒像是想让她道谢。 马车走了许久,吁声忽起,终于行至化乌山下的江水边。 绕山的江水并不汹涌,水稠绿一片,恰似蜿蜒的绸缎,架在江上的木桥在风中战战巍巍。 马夫留下山脚守车,老爷夫人和小姐上了桥,几个婢女提着宝烛线香紧跟在后。 桥下江水奔腾,走在桥上时,桥晃个不停,木板还被踩得嘎吱作响,要坠不坠的样子。 容离倒是不慌,她已死过一回,上回死得凄惨,此番若是被淹死的,也好过被生生打死。 搀着她肩的小芙却抖个不停,眼都给吓红了,还一边喃喃自语:姑娘莫怕,莫怕。 伏在容离怀里的猫轻晃了一下尾巴,连眼都不屑于抬上一抬,根本不在怕的。 过了桥便是化乌山山脚,那秋寿庙在半山腰上,似横空出世,孑然独立。 上山的路险峻湿滑,周遭全是树,树荫将泥土全遮了,饶是日头正旺,也未能将泥土温干,一路上黄土黏脚,着实难行。 小芙见自家姑娘走得慢,怀里还抱着只猫,干脆道:姑娘,若不将猫放进了我的背箱里。 她话音方落,顿感周身寒凉一片,不像是山风卷来的寒意,而是带着压迫,叫她心底发憷。 容离怎敢委屈这祖宗待在竹箱里,摇头道:我抱着便好。 若不让奴婢来抱?小芙连忙又道。 我抱着,你扶我。容离轻声说。 容长亭回头看了一眼,瞧见她这不愿松手的模样便直皱眉,怎出门还要抱着这玩意儿。 容离虚弱地笑了一下,以前未养过这样的小玩意,这一养起来便不忍放手了。 蒙芫杵着木杖,回头瞧见了她怀里的猫,眼中满是嫌厌,万分不喜。 那扶着蒙芫的丫鬟拧起眉头,三夫人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