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他也知道,他的小姑娘已经懂事了,不再是个一团稚气的孩子。 她也会像所有天底下的女子一样嫁人,相夫教子,替对方管理后院,为子女忧心操持,死了会与她夫君葬在一处。 她口中的喜欢,又哪里是普通的喜欢。 她问的是爱情。 可文琢光见过很多不欢而散的爱情,年少情深终至陌路,见过相爱相杀求而不得,见过苦苦追寻而终身抱憾。 旁人说有情饮水饱,而文琢光对于爱情的所有理解,便是这东西使人肝肠寸断,使人形销骨立,使人不得善终。 文琢光道:“爱情是霸占、摧毁还有破坏,为了要得到对方不择手段,乃至不惜折断她的羽翼;是看重她的家世与价值,必要的时候,她不在了,还可以去喜欢长着同样脸的另一个人。” 柔止怔然。 她知道,文琢光说的应该是当今皇帝与孝懿皇后。 文琢光又道:“王家很好,王脩之的名声也很好,可你若是要喜欢他,总该是喜欢这层身份背后真正的他,对么?” 柔止皱着眉头望着他,半晌,像是松了口气,轻轻地摇了摇头:“……那我想,我是不喜欢他的。” 可是就算文琢光不是太子,就算他还是昔日那个在华家偏院里头寄人篱下的少年,她想,她也总是会喜欢他的。 那些懵懂的少女心事,忽然就像是阴霾被阳光驱散,忽地就明了清晰了起来。 文琢光同样松了口气。 他拿起水杯喝了口茶,可忽地就被柔止提醒说:“……哥哥,你用的是我的杯子。” 文琢光不由一怔。他低下头去,发觉自己手中那茶盏边缘,有丁点儿被弄乱的口脂痕迹。那是少女唇上所涂的,在喝茶时沾了上去。 文琢光忽地便将杯子放下了,他闭了闭眼,心跳再次乱了节拍。他看向柔止,道:“我送你回家。” 柔止不知道他怎么忽地就变了主意,明明说好陪自己一会儿的,怎么又要送她回家了? 可她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,说了声好。 文琢光便叫人送她回去。 自柔止走后,他便坐在原地迟迟不动。他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个杯子,似乎还能察觉到她方才指尖留在上头的香气,而那唇印虽然浅淡,却仿佛刻到了他心里。 观棋在楼梯口探头探脑,文琢光淡淡瞥过一眼:“怎么了?” 观棋道:“……是那个王家公子,他又跟过来了,殿下见不见他?” 文琢光顿了顿,半晌才道:“带他上来罢。” 王脩之听说太子肯见自己,激动得在下头整顿衣裳,半晌方才肃容上了楼梯来,见面便作了深深一揖,道:“方才不知殿下身份,有失礼节,还请殿下恕罪。” 文琢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旋即道:“孤知道你。” 王脩之心下暗喜,正要再搭话,便听太子自顾自地道:“王氏嫡支,三岁成颂,骑射过人……方才弱冠,便被皇上钦点至国子监,入辟雍殿讲习。” 辟雍殿讲习,几乎是所有阁臣的必经一步。里头皆是贵族官家子弟,倘或没有真才实学,是镇不住那些心高气傲的少年的。 王脩之自矜地笑了笑,拱手道:“太子殿下谬赞。” “王氏倾族之力培育你,为你铺路,”太子注视着他的眼睛,似乎若有所思,“孤还知道,你先前有意去做高阳的驸马……那你为什么会跟在柔止身侧呢?” 王脩之一凛,只觉得眼前太子的眼神犹如化为实质的飞剑,几乎要把他戳个对穿,他背后一时便冷汗涔涔,连忙低下头去,略有几分慌乱地道:“微臣自小散漫,不敢奢求天子掌珠。” 文琢光却好像笑了笑。 方才那种逼人的气势褪去后,他便好似个普通青年,只是容貌过于端凝明丽,以至于他即便是笑着的,也依旧给人以不浅的压迫感。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