!”苏先生已换上了正色,再次抬手:“我既决心归入将军门下,往后便是将军为上我为下,此番本就是厌倦了幽州流言,才投奔将军而来,将军肯接纳善待我与家中妻女,已叫苏某感激不尽……日后于言行之上,将军断不可再为苏某坏规矩了。” “先生之才,当此厚待。” 厅外冷风刺骨,门窗皆紧闭,无关人等也均已退至厅外把守,苏先生一路而来,对侯府的戒严程度皆看在眼中—— 再加之此情此景此言,多少有些让人激动上头,苏先生当即便表态道:“承蒙将军信任厚爱,将军之大业,苏某定竭尽所能相助!” 说着,便自宽大衣袖中取出一册薄子。 “这些是苏某近二十年来心血所成,所涉繁杂了些,且尚且不见得如何完善,但请将军过目,且看是否有适宜用于军事之物,但凡可用,苏某必当用心打磨改进——” 对上那双满含抱负的眼睛,萧牧停顿了一下,适才接过。 随手翻开一页,便可见是繁琐精巧的机关图。 “先生于机关术之上的天分与造诣,乃是萧某平生仅见之佼佼者,此一点毋庸置疑。” 苏先生闻言,望向年轻人的眼睛里更多了份希冀。 “可有一点需向先生说明——”萧牧直言道:“卢龙军并无反心。” “?” 苏先生一时愣住,手上有些不受控制地指了指厅外:“可……” 可坊间暗下都传言定北侯那厮要造反啊! 且此前萧侯多番屈尊降贵去见他,一幅求贤若渴招揽人才的模样……谁看了不说一句这小子绝对是在为造反做准备? 他当初就是因为觉得对方这活儿整得太大,所以才迟迟没敢答应的! 只是他亦苦于一身才能无处施展,加之后来女儿和曹观亭那畜生之事闹开了来,他一家三口受尽议论指点,忍无可忍及深思熟虑之下,他才终于下定决心要搏一把大的! 可现在……? 萧侯莫不是在跟他演? 但年轻人的神色绝非作假—— 年轻人生得清冷俊朗,面上无太多表情,语气亦无起伏:“北地战乱多年,虽有眼下一时安稳,却绝非长久之象。 放眼大盛,自舒国公一案后,各地兵事又多乱象,实乃一盘散沙,非但少强将,于军器之道又有衰退——当年舒国公帐下曾有一位极擅制军器的能匠,当年时家军之所以战无不胜,除却将帅之能、军心凝聚之外,亦有此人功劳在,只是舒国公被治罪后,此人亦自尽而亡,且将自己所研制之军器图、制模一概焚烧。至此后,各军中虽也有巧匠欲仿照重现,却终究不得其法,于细节处难以把控则差之千里,更不必谈精进二字了。” “是以,如今大盛军中缺少的正是如先生这般人才。” 苏先生:“……” “先生之才有大用,假以时日,可助大盛威慑异族,以保江山百姓太平。” 苏先生:“……” 嗯,怎么说呢…… 这辈子就没这么羞耻过。 但对上年轻人那双眼睛,再多的复杂,此一刻皆化为了一股热流自心头起,传至四肢百骸。 默然片刻后,苏先生撩袍重重跪了下去。 惭愧也好,钦佩也罢,那些多余的话通通都没有了,只剩一句—— “苏某,必助将军达成宏愿!” 萧牧忙弯身要将人扶起。 “只是苏某还有一言——”苏先生暂时未肯起身,与萧牧对视着,道:“时局如此,诸事不由人,若有一日,将军所效忠之人不仁,还望将军务必依情形施为,断不可重蹈舒国公覆辙……” 萧牧眼睫微微一颤。 “苏先生不信舒国公有异心?” 苏先生缓缓摇头:“十余年前的幽州城,便是时家军浴血护下的,不止我不信,北地乃至那些异族恐怕都不会信。” 可偏偏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“信”了。 萧牧扶着苏先生的手掌微微用力了些。 片刻后,他道:“先生之言,亦是我意。” 他效忠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,某一个皇位。 幼时,他便曾在父亲面前立誓,要不惜己身护大盛江山安定。 而父亲当年对即将发生之事似乎早已隐隐有所预料,暗中便提早写下过一封书信…… 父亲不让他深查什么,更不允他行祸乱江山之举,哪怕不能履行幼时誓言,就做个平凡人平安活下去也好。 他曾无数次于心底怨怪父亲愚忠。 他甚至未曾守诺,一直在追查旧事,心中恨意也不曾抹除半分。 后来,他决心投军,没了昔日时小将军的头衔,他自最艰苦的粗役士兵做起,身处军中见惯了勾心斗角、人性冷暖,在一场场战事中滚爬,数次于生死边缘徘徊,脸上不知染了多少血——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