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了须臾,她将谈锋一转,接着说孟玉,“姑娘离了那孟家,真是离得及时,要是此刻还在他家,岂不是被这位孟大人牵连了?这位孟大人,听说从前也是位叱咤济南的人物,想不到如今落成了个阶下囚。可见善恶有报,迟早的事。话说回来,男人在官场上做恶犯奸,自然有国法来收拾他。女人倒有一点好,女人藏在深深庭院内,德行有亏,也只受各人良心口里的谴责。要是遇到那起没有廉耻之心的,连这点谴责也不必受。” 梦迢别着脸,把眼空转一番,好似落在那处都不能容,最终只得瞥到地上去,“廉耻之心,人皆有之。” “那是最好了。常言说,浪子回头金不换,我看这句话不对。做过什么事,出过什么岔子,就像根三尺长钉钉在人的骨头缝里,躺得平整了不觉着什么,可膝盖一折,腰杆一弯,就能戳痛人。过去的事就过去了,我也不大认同这句话。人嘛,不就是今日为昨日做的事、说的话担当着。要是真的从前是从前,今天是今天,岂不是我昨日欠下的债,今日就不必还了?没有这样的道理。” 说到此节,蔻痕暗窥梦迢,见她把下嘴皮咬着,仿佛有些欲说难说的苦衷。 蔻痕又笑,“不过话说回来,活在这世上,谁没有点不得已呢?可不见得不得已,就要去做不该做的事。也不能说不得已,别人就得替他担着后果,宽宥他的错误。” 梦迢无言反驳,渐渐把脑袋垂低,脖子上似了个千斤坠,那都是她从前一桩桩一件件不该为而为之的勾当,今番统统从个女人口中倒出来。 坏就坏在,好也好在,人天生是有羞耻心的。蔻痕不再多说了,她相信女人的想象力无穷无尽,梦迢迟早会想到她要她想到的地方去。 她端起茶饮尽,温柔一笑,“午觉也不好睡,坐着又没趣,跑来与梦姑娘说这些闲话,梦姑娘可别多心。对了,要过节了,姑娘别只顾着我们,我们与三墨是一家团聚,没道理叫姑娘白操心。你也把母亲妹妹接过来,你们也一家团聚团聚。我回去了,姑娘勿送。” 梦迢还是起身将她送至廊下,晴日刚坠到廊檐后头,对面那片青瓦烧起来,仿佛烧到了梦迢身上来。 当夜梦迢便辗转不眠,不知是不是董墨不在身边的缘故,床铺空出来的一大半,她的心与脑子也空出来一大半。这一空,前尘往事便汹涌逼来,无涯苦海里浮起来的,不是粼粼晃晃的银子,就是一双双早已陌生得认不出的男人的眼。 她的过去处处藏垢纳污,简直没有一样拿得出手。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,浪.女呢?这世上是没有回头路给她走的。 她向着董墨睡的那一面,将身体蜷缩起来,空茫茫地睁着眼流泪。可惜泪水没能涤净过去,反而使她感到一片深深的灼痛。 熬到第二天,梦迢脸色惨淡,眼圈淡淡发青,还要撑着操持过节的事情。又是与斜春男人商议打点各处的礼,又是吩咐厨房预备节里的吃食采办,又是打发小厮去给老太太传话,叫他们中秋到清雨园来,家中不必预备筵席。 小厮午晌去,下晌回来说老太太不在家,只告诉了梅姑娘,梅姑娘应下了。 原来这日正好与连通判交涉银子之事,老太太下晌带着妈妈往大兴街那房子里去,料想今日必定要赚回那四千两银子。 因此一路上,老太太笑颜不住,嘴角难平,下轿前方挂住脸,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。 谁知跟随小厮走到房里,榻上坐了个比她还盛气凌人的,正是那连太太。连太太身高体壮,又比她还多几分霸道气焰,坐在那榻上正吃茶。分明听见丫头引着人进来,还装作听不见,好一会才扭过脸来乍笑,“哎唷,这死丫头,人请进来也不说一声!” 说着将丫头横一眼,上前去挽老太太,“您老请坐,咱们都是熟人,不要去讲那些虚礼。” 老太太将屋子睃一圈,未见连通判,因问:“怎的不见连老爷?” “他?”连太太先将她搀到榻上,慢悠悠一旋身,落到对面去坐,“快不要提他,说是衙门有事要忙呢。您不知道?孟玉叫人臬司衙门拿去了,他从前在府台衙门当差,臬司衙门好些人到府台衙门来问话呢,他忙着应酬那些人,哪里走得开?有话,您老只管对我讲,他的主,我还是能做的。” 老太太心下猜准,想必是那窝囊废回家对连太太讲了前头的事,请连太太来替他出头。 她也不惧怕,将手镯圈口里坠着的绢子掣出来,低着眼弹弹裙面,“既如此,想必连老爷做下的混账事,也与您连太太说清楚了,我也犯不着多说。他应下的,要赔我梦柳两家四千两银子,今日我是来拿银子的。连太太人贵事忙,拿了银子,我就不多扰了。” 连太太瞥着眼笑,“那个作死的男人做下这档子没脸面的事,赔您家些银子,也是应当。只是四千两,真是把家里掏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