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丫头忙告罪去了,屋里下剩他两个人。柳朝如的目光便大胆了些,走上前来向她拱手,“您近来可好?” 老太太不禁抬了正眼看他,穿着鸦青的道袍,宽宽的一条白襟口,个子高,眼里有一泓暗水轻轻拍着浪。比上回席上见他,目光里添了些说不清的态度。 不过她喜欢美男子,不由多看了他几眼,眼梢不经意地露出些媚态来,“你与梅卿的好事将近了嚜,我做娘的,自然也高兴。这人心里一松快,身子骨自然健朗。” 说着,拿出张宝钞来拍在桌上,腰肢像一缕烟,弱弱袅袅地抻起来,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,“找你来,不为别的,体谅你有难处。上回我说要你三百两的聘礼,不过是要场面上好看。玉哥儿早同我说了,你家道艰难,哪里能真要你的呢?这个钱,你且拿去,对外只说是你自家筹措来的,彼此面上都好看。” 柳朝如瞟了那票子一眼,不想叫她瞧不起,拱手谢辞了,“婚姻嫁娶,三书六礼,都是应该的。我既然应下,自然想法子周全,不敢让您破费。” “什么破费不破费的,都是虚讲客气。这银子给了你,你再送回来给我,不都是一样的?”老太太呷了口茶,拈着帕子蘸蘸唇角,声调仍懒懒的。 柳朝如却格外肃穆郑重,“不行。”冷硬的嗓子似乎将她吓了一跳,抬起眼来打量。他忙换上副敬意满满的笑脸,“没有这个道理,您养小姐十分不易,我要娶您的女儿,总该拿出点诚意。” 他态度坚决,老太太瘪瘪嘴,再不多劝,只碗叹着,“难得你有如此志气。”这厢将宝钞折回袖中,复打量他,“你怎么不坐?在我跟前站着说话,像是服侍着个七老八十的老夫人似的。我虽老了,耳朵却还好,你坐回去说话我也听得见。” “您半点不老。”柳朝如脱口而出,眼睛在她脸上流连须臾,转背走回下首座上去。 老太太看着他的背影,恍惚觉得他方才的眼在她眼角碾了碾,碾平了一丝细纹。 她似乎在刹那间年轻了两岁,心里有些高兴,就格外仁慈起来,晓得过问人两句,“听说你母亲在南京,成亲的时候,她来不来呢?” “母亲身子不好,只怕经不起路途颠簸,恐怕不能来。信里我将这里的境况都告诉给她老人家,她老人家说,等来年中秋,带着小姐一道回南京探望一样的。” 老太太没什么好再问的,只好问他:“你母亲贵庚?” 问得柳朝如心内微微发窘,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,却秘密对一个比他年长许多的女人有非分之想。他稍稍低着头,不知是对谁愧疚,“与您一般年纪。”然后将眼望向门帘撩不平的缝隙里。 过了一会,他还是转过来望着老太太,心道这也不能怪他,谁叫她长得如此年轻,充满诱人的风韵,避是避不开的。 老太太全然不知他心里所想,只觉得他的目光带着点侵略意味,静静地穿过来。她心里有些不自然地把裙扫一扫,手腕上的两只翡翠镯子磕动,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声,如少女银铃似的笑声。 恰好丫头提着炭进来,点了熏笼,猫着声在老太太跟前说:“常秀才来了,老太太前两日不是说嘴里发苦,他正好带了李家铺子里的蜜饯。” 老太太便起身,向柳朝如告辞,“你坐,我喊玉哥儿过来同你说会话,吃了饭再走。我先回房歇午觉去了。” 又是这位“常秀才”。柳朝如把心里的纳罕放一放,起身送她,直望着她迤隐在折廊尽头,他脸上的敬意一坠,显露出眼中一点阴沉的痴迷。 午晌走到家来,小厮在园子里提着桶浇水。这小院里开了一片四四方方的小菜地,种些常生长的菜蔬。小厮是柳朝如早年的书童,跟了他七.八年,不大讲规矩。 这厢见着他也不请安,仍旧背着身鼓捣菜园子,“老爷,衙门差役来说,那个什么常秀才访着消息了,本名叫、叫、噢,叫常少君。不是本县人,原是是章丘县人氏,在济南府学读书,现住在城东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