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迢大吃一惊,扭头看看那银红的门帘子,心下明白了,凑近了脑袋嗤嗤发笑,“您就不怕这常秀才听见您大方,只顾想法子哄您的钱呀?” 老太太就着烟袋敲她一下,“你娘就如此没心眼?他倒不图多的,不过十来两银子买个笔墨纸张。他家里只得个祖父,年岁大了,往后他考了举人中了进士,晓得还我。” “娘还信这些话?” “就不还我又有什么呀?既然好一场,我也该给他些啊。” 梦迢笑着点头,谈讲一阵,已是朝云横渡,日上三竿。她还要将那些汗巾手帕送到清雨园,便要辞去。 走到外间,那常秀才忙搁下书起来作揖。炕桌上瞥一眼,看的是《春秋》,倒是个勤勉苦学的之人。梦迢想起孟玉来,朝他笑笑,“老爷有许多书,你想看什么,告诉底下小厮,叫他们取来你看。” 那常秀才受宠若惊,谢了又谢,送了梦迢两步,高高兴兴折进卧房去了。梦迢掠过窗户底下,听见老太太在笑,声音发着少女般的娇嗲,“瞧把你高兴得,书就那样好看呀?” 常秀才沉着嗓子哄她,“书与你一样好看。” 梦迢险些笑出声,恐叫她娘听见,忙抖落一声鸡皮疙瘩,垫着脚溜墙走了。 到清雨园,那唇角还隐隐翘着,搁不平似的,进门挂着两点晴光,像忽然撇去几分冷清,长出俏丽的两点梨涡。 斜春忙使人端了果子来招呼她姊妹二人,将二人邀到榻上坐,“玉莲也不常来我们家走动,姐姐不许你来?” 今番彩衣帮着梦迢拿东西,也一道来了,搁下包袱皮,甜甜地笑答,“姐说她常登门就够麻烦人的了,还带着我,像一家没脸皮的人。” “什么话?巴不得你来呢!”斜春客套着,叫小丫头领着她到饭厅那头去坐着吃果子。回身过来与梦迢榻上坐。 近日来斜春待她又亲近些,心里想想,一面拆了包袱皮将那些帕子巾子装在锦盒内,一面拿话试她,“姑娘就这一个妹子,时常说惦记她的婚事,可瞧中人家没有?” 梦迢帮着折巾子,随口道:“我常走跳的那些人家,倒都托了他们家的太太奶奶们帮着留意,可说的都是些小厮,我有些不愿意。再等等吧,不急在这一会,你讲是不是?” 斜春轻抬眼皮,点着下颌,“是了,做姐姐的还没出嫁呢,妹子急什么?倒是你呀,你们家除了无锡那两房不近不远的亲戚,再没有一房长辈为你做主。你的婚事怎样打算才好,你心里就不想想?” 说得梦迢心有微动,不知她是什么意思。要是为董家下威慑,那倒没什么,她与董墨怎么都说不到婚事上头。她不往心里去,也不搭腔。 斜春只当她是害臊,也不好再说,只点她两句,“年关一过,来年姑娘就十八了,也该替自己打算打算。自己成了家,才好替妹子打算啊。” 恰逢董墨衙门归家,捞了几个字便懒洋洋地搭腔,“打算什么?” “唷,回来了。” 斜春丢下东西踅出罩屏去迎。董墨摘下乌纱给她,倚在罩屏上,瞧见梦迢坐在上头,纤腰半搦,手上折着金线绣的红汗巾子,没有回头,只露着小半张脸,在满室晴光里长着细嫩的绒毛。 她果然没骗他,济南的冬天比起京城,半点不冷。她像桃树上结的果子,而他一点无端端的快乐,像不知何时从地缝子里冒出来的苔藓,绿茸茸的,日叠日地往外冒一点,拔也拔不净。 梦迢没能等到他走过来,只好扭脸去看他,“章平,你从哪里回来的?” 他把两臂展开,把身上鲜红的补服展示给她瞧,无声地调侃她明知故问。梦迢自觉难堪,撇撇嘴,又转回去折手帕。 不一时董墨往卧房里换了衣裳出来,里头是湛蓝直身,外头套着鸦青黑襟的氅衣,戴着儒巾,坐到窗户底下的梳背椅上,照常问她吃过饭没有。 梦迢点着下颏,老远地睐他一眼,发现他散淡的目光剥掉了警惕与怀疑。她知道他并没有找到她任何是或非的证据,他只不过自己说服了自己来相信她。 原本该高兴的,可梦迢却高兴不起来,她情愿他时刻对她保持着谨慎。她把那些精致的锦盒揭开,请他瞧,“你来看看,这样子送礼成不成?” 董墨搁下茶盅过来看一眼,玩笑道:“是个意思就好,孟大人不见得是为几张帕子嫁姨妹。” “县尊大人呢,不先给他瞧瞧么?” “他瞧了,必定不肯收,到那日一并带去就是了。”董墨执意问她:“你吃过饭没有?” 好像吃饭是天大的事情,梦迢不免郑重地端起腰,认真点头。董墨捻了捻手上的巾子,丢下回窗户底下的椅上坐,斜春要招呼丫头摆饭,他摆手拦住了,“不在家吃,你装些点心,我们往趵突泉去逛逛。” 梦迢知道这“我们”里有她,榻上慢行过来,“去那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