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说道。 无生那执笔的手在纸卷上微微一顿,一个墨点从笔尖滴落。他抬头,看了一眼坐在窟口的那道青色的背影,慢慢地,低头,就着方才的那个墨点继续落笔。墨点消失。 “是吗?”他应答。 “是的。我以前见过那个人的。在我十三岁的时候。那时他也年少,我见他仿佛爱笑。” “无生,你见过晴天之时,来自雪山的风吹皱镜湖,湖水泛出层层涟漪的景象吗。这就是他笑起来的感觉。” 僧人再次停笔,思索了下。 “小僧未曾见过。”他沉声说道。 “你何日有空,可以去看看。湖水非常美。当然了,他必早已忘记他见过我。其实莫说他了,便是我,倘若不是这回他向我父亲求亲,我也早已经忘了。毕竟,那是多远之前的旧事了。谁总会整天记着从前的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,你说是吧。” “将军说的是。” 无生在她身后继续低头译着经。油灯的昏光微微摇动。 “无生,你知他为何娶我?”她悠悠的声音再次传来。 “想必总有他的理由。”无生应道。 “是。他以天下为棋枰,上有宏图和大业。我是他枰上的棋子。但是我却愿意为他去做一个马前卒,心甘情愿。无生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 那僧人又一次地停笔,思索了下。 “不管为何,他是一个有福之人。”最后他说道。 那道青色背影仿佛笑了起来,因为无生的这句话。 “无生,你心有慧灯,通常你总是对的,不过这次,你错了。他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,失了此生所爱,何来有福可言?” “求仁得仁,亦是福缘。”无生在她身后应道。 她再次轻声而笑,为这一句话。 “其实我本曾打算与他面话,因我实是不甘就此受下我所不欲之安排。但是在我见了他后,我却改了主意。他的为人何其无情,心性何其坚硬。似他那样的人,为达目的,可绝人欲,可劈山,可裂海。无生你相信吗?我被这样的人给说服了。我无法不成全他的所想,因他的所想,便是我之所想,所以,我改了主意——” 她停住,似第三回 ,自己笑了起来。而这一回,是自嘲的笑。 “算了,我今日话太多。不说这些了,你也不会懂的。无生,你的世界距俗世太过遥远。你生来就和普通人不同,高高在上,低眉慈悲。你的使命是传播佛法,普度众生,将来成为释迦那样的伟大之人,去受世人的顶礼和膜拜。我不该和你说这些,扰了你的清净。” “你可以的。无论你想说什么,都是可以的。”身后传来回复之声。 姜含元转过脸,看见摩崖窟的深处里,昏暗的油灯映出一团朦胧的身影。无生并没有看她,还是那样低着头,继续写着他的经文,一边写,一边在和她对话。 她看了片刻,环顾这处枯寒到了极点的石窟,摇了摇头。 “有时候我不大明白,你为什么不走,偏偏要留在这荒凉之所。” 他停了笔,慢慢抬起头,在昏暗的灯火中,远远望向她。 “这是小僧的修炼。” 他应道,“译经也将会是小僧这一生的重大责任。只要有笔墨,无论身在何地,莲台宝境,九荒之野,于小僧而言,都是一样。” 他说完,放下了笔。 “将军,我可以诵经给你听。你还想听吗。” 她从前曾说,他诵经的声音极好。虽然听不懂他在诵什么,但无关紧要,她喜欢听他诵经的声音。 姜含元点头:“想。” “那么就诵小僧手头的这部经文吧,讲化生天道。佛陀宣说了成就十种佛论,以此,降诸天魔外邪论,摧灭一切诸有情类犹如金刚坚固烦恼,断一切障。” 在淡淡的草药苦香和无生那不疾不徐的平静的诵经声中,姜含元靠在洞口的岩石上,慢慢地,闭上了眼。 他继续诵着,直到她完全睡沉了,方停止,起身,取过石榻上的那方麻被,走到了她的身畔。 他弯腰,凝视着她的睡容,轻轻地,将麻被盖在了她的肩上。 他走了回来,盘膝坐到了近旁的一张石台上,闭目,打坐。 一夜过去,天明,当第一道阳光照射到摩崖洞口外的崖壁之上,他缓缓地睁开了眼。 洞壁口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