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主大人莫怪,某这骨子里头流的是北川苏家血。苏家历来赤诚,惯不会说那些机巧话哄人。某也知晓九嶷山贵重,乃历代国师所居,但某身上红尘味重,此生怕是只能在尸山血海中打滚摸爬,于修仙一道无缘了。 南广和亦垂眸淡然一笑,拂尘轻摆。无妨!北川苏侯,本山主亦素有耳闻,果然一门赤胆,堪称英杰! 北川,乃大隋旧时封地割藩的一方霸主。于昭阳六年冬至,前任北川侯苏晟曾顶着一身风雪骑着一匹快马奔赴西京,千里迢迢前来护卫南氏最后一名子嗣。 昭阳六年,那日韶华宫中如同一场堆积了上千年的斑斓血泪,尽数倾盆落下。南广和披了一头一身的花雪,背身站在娑婆沙华林下。苏晟取血,与他结下了生死之契。 未久,苏晟便亡于仙阁势力的暗杀。 时隔十四年后,南广和仍依稀能隔着迢递的生死两岸,窥见当日苏晟慨然站在花雪下,语气铿锵。 北川苏家,的确一身赤胆,筚路蓝缕,为他赔上了北川藩地无数子民的命。近十年的叛乱,一度门庭萧条,几乎销声匿迹于门阀贵胄中。 昭阳六年冬至的雪,至今仍磅礴落在北川苏家人的一袭白色狐裘上,溶化于三途河畔。 这苏文羡,想必便是苏晟当年奏章里提及的幼弟。苏晟亡故时,此子年不过十三四,而今却已翩翩然浊世佳公子。时光荏苒,一别十四年,渺然无踪迹。 叶慕辰不唤他北川侯,想必因这北川侯仍是大隋朝封的。自叶慕辰自立国以来,对大隋朝分封而治的诸侯虽尚未撤藩,却也从未发放大元皇朝的官方封牒。这侯爷二字,着实尴尬。 所以方才叶慕辰只唤他苏公子,只字不提北川侯爷的身份。 苏文羡心知肚明。他此番千里跋涉而来,原来就是打着造反先锋军的旗帜,自然不怕与叶慕辰反目。 只是此刻九嶷山风景秀美,又当着大隋前朝国师的面,他也懒得剑拔弩张。 三人都假笑盈盈,一时间竟然有些宾主喜相逢的意味。 南广和便懒洋洋提高嗓子,唤了一声薛小四! 他领养的薛家镇小乞儿,亲自起名唤作薛小四的孩子,果然一溜烟弓着身子从花厅前跑过来。一身蓝布衫灰裤儿,刘海覆至额前。 薛小四年约七八岁,生的十分伶俐,小脸上汗涔涔的,声音里带着长年市井街头乞讨求生留下来的小心翼翼与欢喜笑音儿。山主大人,热茶已经备好了,请山主大人与苏侯爷去花厅一坐。 叶慕辰不肯提的侯爷称呼,这孩子信口便点了出来。只字不提一旁龙蟠虎踞面黑如锅底的元帝。 足见薛小四这孩子机灵古怪,察言观色的功夫日益深厚。 南广和心里头噙着笑,面上却仍是淡淡的,转向叶慕辰,像是那么随意一邀请,顺带的。叶将军也请。 叶慕辰自清晨在山顶凉亭上吹了一肚皮冷风,此刻又受了冷落,面色冷的像要结霜。南广和以为他必定拔脚就要走,刻意等了等,转身便又朝向苏文羡,想与苏文羡再唱和两句,不料耳旁却听叶慕辰冷淡道,唔。 南广和以为听错了,忙又回过头,却见那人已抬脚一溜烟儿地往花厅去了。 南广和不由怔住。 再转头看时,苏文羡脸上似笑非笑,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,不知何时又将那白色鎏金盘狮镂空暖炉捂在双手中,只望着叶慕辰背影不出声。 咳咳,南广和尴尬地咳了两声,随即借怀中拂尘遮了脸,朝苏文羡道:北川距此山一千多里路,不曾想,侯爷来的倒是快。 是啊,苏文羡不紧不慢地缀上他的脚步,两人并肩往花厅走着,口中淡淡道,世事如白云苍狗啊!某也从未料到,某竟然能继家兄之后,再次与那枚凤玺结契,成为同一人的仆从。故此千里奔驰,马儿都跑死了两匹。昔年大隋南氏皇族曾言,各路诸侯若见凤玺诏令,无论身处何地、遭遇何事,哪怕阖府只剩下一名男丁,亦须枕戈待旦,星夜驰援。 苏文羡停下脚步,侧身觑着南广和,上下打量了一番,眯眼笑道:某自幼生于北川长于北境,竟从不知道,原来除了南氏凤族子弟外,竟还有能够调动那枚凤玺的人。山主大人,果然好谋略啊! 南广和微微一滞,不知这话从何接起。 便听那苏文羡又淡笑道,不过也好,这天下分分合合,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无论那位殿下是否让山主深藏于此山中,某此次代北川应诺苏家欠南氏的债,今番便总算可以一笔勾销。只不知那南氏昔年欠下苏家的许诺,是否仍旧作数? 作者有话要说: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~ 感谢投出[手榴弹]的小天使:香宝宝 1枚非m.BOwuCH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