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衷自然是好的,地方官不比京官,天高皇帝远,不能一放出去,就不管了,干好干坏一个样,岂不人人都鱼肉百姓去了?偏偏这其中,出了岔子。 陆则将那叠纸推过去,“你觉得此人为官如何?” 谢回来之前,自然是细看过的,直接道,“当官当得稀里糊涂,不堪大用。考功司对此人的评语,我也一一看过,虽无大错,但二十余年,小错几乎没断过。不过,当个县令,倒也还说得过去,毕竟是科举出身。” 吏部考评都有自己的标准,二十几年都是这样的考核结果,还能当着县令,也算是皇恩浩荡了。 陆则颔首,将茶案上的一个漆盒推过去,示意谢回,“看看这个,我问户部要的。” 谢回打开盒子,从中取出叠纸,从上至下,最底下的,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,已经有些发黄,倒是最上面,还洁白如新,正是去年六月新存入的。 谢回起初看得有些漫不经心,待翻过几张,神色却愈发严肃起来,不自觉坐直了身子,飞快翻到最末的几张纸,诧异看向陆则,“这是……” 见谢回这样惊讶,陆则一点都不意外,在他的梦里,雀沟县傅显状吏部一案,几乎犹如一道晴天霹雳,彻底撕开官员考功中存在的勾当,以及其本身存在的漏洞。 官员考功,分德行、清廉、政绩、勤勉四块,但这其中,却有很大的漏洞。 一是标准太虚。德行好不好,清廉、勤勉与否,功绩几何,都看自述,文章做得好,话说得漂亮,便占优势。且,什么都靠考功司的评语,其中能动手脚的地方,实在太多。 二是标准太死。就说政绩,同样是缉拿盗贼一项,一县县令因缉拿盗贼有功,即可被评为上。但另一县,因为教化百姓有方,终年无盗,缉拿盗贼人数为无,那这一块的政绩即为缺。 以傅显为例,雀沟县上报给户部的数目,无论是总的户数、还是入库的税银,亦或是上报的耕地,逐年增长,灾年也未曾朝朝廷伸手,足以见得傅显不单单是能够胜任雀沟县县令,他甚至是做得很好,很突出。 整个大梁,像傅显这样的县令,不知凡几,但能做到他这个地步的,寥寥无几。如果说,傅显只能被评为中下,其他官员远胜傅显,那如今的大梁,无论是户籍,还是税银,早该翻了几番了。 这么浅显的道理,谢回这么聪明的人,自然不会不明白,他几乎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,正色看向陆则,“什么时候?” 陆则手指轻叩桌面,“开玺朝会。” 二人一来一往,俱是心知肚明,谢回也不多言,只点点头,郑重朝陆则道谢。 他和父亲不一样,他虽生在谢家,但他出生的时候,父亲谢纪已经忙于都察院的事情,没有功夫关心他的教养,比起几个兄长,谢回身上少了谢家人都有的固执己见,这一点,让他在兄弟之间,显得格格不入,虽竭力隐瞒,但仍被陆则一眼看穿,二人也结为好友。 吏部此番出事,对谢回而言,不啻于一个绝佳的机会,只要能抓住这个机会,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在吏部有一席之地,甚至是有足够的发言权。 谢家的人脉在都察院,且以谢回父亲得罪人的本事,谢家实在称不上有什么人脉可言,四处树敌。如今更是领着都察院那些御史,日日攻讦天子近臣,谢回有的时候会想,说不定哪一日,真把陛下给惹恼了,父亲下了狱,谢家谁还能撑得起来? 父兄都是一个性子,倒是他这个父亲口中的“逆子”,想给自家至少留一条退路。 陆则自然知晓好友的心思,他在这方面,似乎很有天赋,谁可以利用,谁可以拉拢,谁可以结交,他都能一眼看穿。 旁人看一个人,看的就是这个人,他看一个人,看得却是他背后的那些东西,他所求的,他所忌惮的,他所厌恶的,他所珍惜的……这些东西,组成了这个人。 m.bowUCHINA.COM